大概她看的有点太专注，阿欢回头的时候，正巧与她看到了一处，目光相触，华世宜忙挪开了视线。阿欢淡淡回头，继续走。真的……奇怪。“华姑娘对明日有多大胜算？”

外头都是乐声和欢笑声，阿欢的声音响起，华世宜低头笑道：“我说我没有胜算，你信不信？”

阿欢那木头脸听到这话也没什么波动，只是低头看着她手上的文房四宝，颇为惋惜的眼神。华世宜一愣，这厮莫不是在心里腹诽可惜了他们秀主花的银子吧？“到了，今夜我在这守着，您进去吧。”

阿欢侧身，站在门口。华世宜上了台阶，盯着他的脸，“阿欢，你不用睡觉的么？”

“我有睡。”

“什么时候？”

“站着的时候。”

“……”做春风两意楼的小厮也太不人道了吧？睡觉都没地方睡。也难怪阿欢觉得华世宜没胜算，因为她来春风两意楼那么些日子，从没见过她读书，看书，更别提背书了，每日端完盘子就去跟楼里的姑娘们说故事，眉飞色舞的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艳俗段子，哪里像师太傅的外孙女？诚然，华世宜本人也没什么紧张感，她一回房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拿出阿翁的手札看了两眼后，贴在心口，听着外头的乐声，睡着了。一觉到天明，很舒坦，精气神十足，打开门的时候，阿欢果然已经在等她了，见她背着包袱，点头道：“用过早膳再走吧。”

“好。”

华世宜没拒绝，考试八成是在内殿，一日下来不吃饭确实饿得慌。喝了清粥，又用过小菜，华世宜才跟着阿欢上了马车。天还未大亮，马车却不少了，行在盛京平稳的街道上，有种格外盛大的感觉。西坊离右银台门门不远，差不多一刻钟，就到了，阿欢请她下马车，掀开车帘，在晨曦薄雾之中，看到了宫门。一眼望过去，高耸入云，好似与天上的霞光相接在了一处，她被震撼了。移下目光，发现大家伙都是在宫门口下车，她就着阿欢，一跃而下，看了看后面绵延的人群，对阿欢道：“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放榜的时候，我会出现在这。”

“好的。”

在这，她没地方住，既然春风两意楼肯让她继续回去住着等消息，她倒是不介意的。说罢，她扭头，跟着人群走向右银台门门。女人多的地方，声音也不小，叽叽喳喳地喧闹着，互相认人，盛京的各成一派，华世宜手里拿着户籍，排着队，心里在想，阿翁当年科考，是不是也从这入？随后笑了笑，怎么会呢，阿翁比她年纪小的时候，就是神童了，而且应该是从御道上走。大概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着，没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变化，一个突兀的女声响起时，她才发现不对。“你笑什么？”

这声音很尖锐，而且带着不满，华世宜抬眸，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怒容。看样子，应该也是今日来考试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自己发脾气。“我？”

华世宜指了指自己。那女子身穿一身红色，头上珠钗响动，颇为高傲的抬起下巴，“自然是你！”

“我在想自己的事情啊。”

华世宜坦然，实在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她。“我刚才说，自己一定稳中，她讥讽我，你跟着笑，你这不是跟她一样瞧不上我么？”

华世宜纳闷地看向她指着的那位姑娘，见她翻了个白眼，知道了自己现在是莫名其妙被拉入战局，只好双手交叠行礼道：“看来是姑娘误会了，方才我没注意到你们这边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家里人那些趣事。”

她笑的时候，很是真诚，又直接道歉，那跋扈的女子倒不好再说什么，也不愿意下不来台，只好冷哼一声道：“最好是这样，如果你敢笑我，有你好果子吃。”

“哟，人家站着你也要说，赔礼道歉你也要说，真让你当了女官，岂不是比卫相还厉害？”

“你！卫相我不敢说，比你爹爬的高，那是肯定的。”

“大字不识一个，你今日来考试请了多少枪手啊？”

“你放屁，我还需要请枪手？”

华世宜叹了口气，看来是两个官家小姐在吵架，可她明明记得女帝招女官的时候，曾下令说不要官家女子啊，看来夏秀主说的没错，士族公卿反对，女帝不能力排众议，只好妥协，那么，结果呢？结果女帝也会妥协么？考核的队伍排的很长，在华世宜还在想的时候，已经轮到了她。递上户籍证明，那验官果然抬起头看着她，华世宜长得跟师博明有八九成相似，眉宇间一股英气，确实是其他女儿家少有的伶俐，但她长得又并非男儿相，反倒杏仁眼琼鼻竖直，樱桃小嘴，鹅蛋脸，笑起来也是可爱的很。面容与户籍上的描述一致，验官将户籍交还到她手上，过关了。验好的女子分成几列，依次入左右两边的长廊耳房检查，将自己的细软都留下，若是有一个字或者誊抄的文章被带入，一律都拖出去。华世宜将包袱交给检查的嬷嬷，再由她们搜身，随后只带了笔墨砚出了耳房。结果迎面又遇上了刚才那两个闹事的，不由有些头疼。“又是你，嗳，你是哪的？”

“临川，一个小地方。”

“临川，上次发生水患的地方，听说不少贪官污吏啊，你一个人来？你爹当官么？”

“不当。”

那女子蹙眉，“不当官，算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华世宜叹气，跟了上去。前面的接引嬷嬷已经在等候了，报到名字跟着排队，然后还是分批进入前方的昭训门大殿，殿内很大，还有两个小偏殿，足够容纳验证过关的四千多名女子。按照位置排序，大家依次落座。华世宜也不敢多看，坐下后，便正视前方。身后反倒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今日已经听了这个声音很久了，不用想，又是刚才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