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向你说了什么？”

苏迭问。肖光捷就把牛水龙的话讲了一下。“现在是白天，你推着拉尸车走在小石子路上，我在里面躺着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在夜里屋里和外面更静，拉尸车通过那条小路，声音应该更响一些，他居然说没听到任何声息。”

苏迭猜测道：“可能是真的吧，他睡得太沉，而拉尸车经过时，又特别小心，走得慢，声音低，所以牛水龙没听到。”

“不，我也料到他可能睡得沉，所以特地问了，他却说那夜没睡好，因为惦念他爸，一直没睡着，他是没注意到他的话是前后矛盾了，这就是他留给我的破绽。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可以印证，对面的对开子门被风推着关和开，他能听到哐当当声音，怎么却偏偏听不到外面经过的拉尸车声音？拉尸车的轮子是橡皮做的，但那是实心的，那条路是小石子铺的，表面并不平坦，橡皮实心轮胎在这条路上走，上面搁着尸体，至少有几十斤重，无论走得怎么慢，都不可能不发出声响。”

苏迭不由愣了，想了想才问：“如果牛水龙真在撒谎，那是不是证明他有问题，偷尸可能跟他自己有关？”

“有这方面的嫌疑，但也不能说一定跟他有关，也可能他是听到声息的，但装作没听到。”

“为什么？他装傻？”

“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已经意识到有人来偷尸，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如果察觉对方有两个人以上，他是不敢冲出去干涉的，担心受到报复。”

苏迭点点头，却又更疑惑了，“你说的是拉尸车声音，怎么就认定偷尸人就用拉尸车拉尸呢？他们不会把尸体抬走的吗？如果是单个人，也可能把尸体背着走吧？”

“这个问题，你应该也是有答案吧，停尸房的这个院子，只有一个出入口，那边就是住院部，住院部朝外的出口那边，有两个人专门把守的，这两个还是洋人，毕竟圣马诺医院是洋人投资开的，林院长姓林，其实他也有一半洋人血统。医院有规定，住院部也好，门诊部也好，尸体都得由拉尸车运送，不能人背肩扛，也不能两人抬，这跟洋人国的某些教义有关，你也明白的，如果偷尸贼是将尸体抬着或背着，很难通过住院部的出口离开，他们只能用拉尸车，伪装成是死者家人来取尸，用院里的拉尸车将尸体拉到出口外，再装上他们自己的车运走。”

苏迭承认肖光捷的说法完全对。他忍不住嘟囔：“洋人的规矩就是多，人都死了，在咱们这里，抬尸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就不许，非要用架子车拉，也不知是什么说法。”

肖光捷摆摆手，示意苏迭别对洋人的规矩说三道四，那是会惹出麻烦来的。然后苏迭又问：“既然你确定牛水龙在撒谎，要不要对他采取措施？我们有办法让他说实话！”

“不用，这反而是个好事，说明牛水龙身上有嫌疑，我们还是从另外的地方着手，先查一查再说。”

“下一步再怎么查？”

对苏迭来说，肖光捷的调查才开头，就显出种种不一般的能力来，给他眼花缭乱之感。此时已经快到黄昏了，肖光捷提议暂时先结束一天的调查，让苏迭把手下警员带回去，下班吧。“怎么，就这样结束了？晚上我们也可以加班嘛。”

苏迭现在很着急，恨不得没日没夜干，破案等不起呀，但好像肖光捷要按部就班地来。肖光捷劝了几句，说心急吃不得热粥，有些事情还得沉淀一下再说。苏迭只好带着手下回侦缉队去。肖光捷自己根本没下班，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正是黄家。他是有意把苏迭和手下撇开的。有些事情必须要单独搞一下调查，不是对苏迭他们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黄家对警察是什么态度的问题。如果黄老板一家对警察很不满，那么肖光捷和苏迭一起去，反而不容易让黄家人说出真心话。所以肖光捷一个人去。黄索庭家住在华清路上。这里有一个富人区，一幢一幛的别墅散布其中，都是单门独院。肖光捷接近其中一个别墅的院落时，里面两条大洋狗就狂吠着，隔着铁栅栏好像要扑出来。望进去紧闭的别墅前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一张脸往外张望。那不正是在医院见过的女佣吗？女佣认出肖光捷，关了门，可能去报告主人了，过了一会门就大开，一个美女出来，打开了院子门。正是黄妙菁。“黄二小姐，我想来了解一点情况，可以进来吗？”

肖光捷礼貌地问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黄妙菁淡淡地说。此时的黄妙菁穿着素白的衣裙，两肩上还披着一条宽而长的白色丝巾，虽然不是真正的缟素，但看起来有点为姐姐穿素的意味。然后她在前面引路，把肖光捷领进别墅。这是黄家的大客厅，肖光捷一进去就被一股豪华气息包围，这种装饰明显是欧式的，无论是木制的椅子还是沙发，都雕刻着精细的图案，地上铺着斑斓的地毯，头上一盏硫璃吊灯硕大，散发着柔和的光。在早春的季节里坐在这样的客厅里，本来是多么温馨的一件事，可这家遇上这么大的悲事，那气氛就肃穆多了。黄妙菁示意肖光捷坐在左边的沙发上，她自己坐在右边，低着头，等着肖光捷发问。由于黄妙菁微微侧着头，从肖光捷这边看过去，看到的是她的侧脸，在这柔和的灯光下，她身上洁白的衣裙衬托得脸蛋更加白皙，瓜子形脸蛋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小嘴微抿，没有充分表露出来的淡淡忧郁，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图画。现在肖光捷对她增添了几分感受，这是个哭起来惊天地泣鬼神，沉静起来又波澜不惊的少女，她的内心有烈火，有棱角，也有淑女的娴静和定力。肖光捷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迟疑了一会才说：“你跟你姐姐，感情一定很好吧？她不幸病故，你一定很难受。”

黄妙菁抬起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快人快语地说：“你要了解情况，就问事，不要提这些好不好？你是个侦探，怎么光说废话呀？”

肖光捷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唔了一声，“好，那我开门见山了，如果问的问题有些唐突，还请二小姐谅解。”

“如果你是个好侦探，能帮我们找到我姐姐的遗体下落，说什么都可以，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那我想问问，你姐姐是得的什么病？”

“咦，为什么要问病情呢？你又不是研究疾病的。”

“不，这个事情还是重要的，说实话吧，我也想知道，是不是医院方面搞的名堂？”

“什么意思？”

“比如说，如果你姐姐得的是传染病，那么，医院为了及时截断传染源，有可能擅自将尸体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