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看出,这是他娘,是他相认没多久,连一次和平相处都还没来得及,就惨遭了横祸的亲娘。黄临很确定他的生母是谁。哪怕他方才看到四姑娘拿出那个木盒,听着声泪俱下的诉说,他也知道,四姑娘是假的,他的亲娘叫吴心华。他的亲娘是个普通的乡下女人。他的亲娘是为了见他一面,躲在垃圾里,大清早的,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只为远远的看他一眼的女人。一个被他误认为是叫花子,使人打走,却在最后,回头对他露出笑容,笑的又憨,又蠢,又让人亲切的女人。黄临不知道娘亲是如何知道他还在世的。娘亲只说,她当时生完孩子醒来,就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已经死了,生下来就咽气了。连尸体都没看到一眼,就彻底没了儿子。黄临一开始是不信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冒出来,总是做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换做谁,能轻易相信?可是,他还是相信了,为什么?母子连心吗?如此荒谬之说法,会是真的?黄临很想否认,但他知道,就是这么没有依据,就是靠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笑容,他就认出了娘亲。伸手抚摸着人头上坑坑洼洼的咬痕,他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滴在人头上,滴进娘亲面部的伤痕里,与血肉搅合在一起。黄临伸手去摸,轻易的摸到了人头的头发里,那惨烈的伤口,他咬着唇,手指都在颤抖。“娘……”他又叫了一声,此刻他早已不是方才的冷漠。没有一开始的镇定,他哭的像个孩子,一个正常的孩子,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撒娇的孩子。但他不能哭太久,门外很快就有人进来。要想报仇,娘亲就必须再委屈委屈。他再次将眼泪都擦干,红着鼻子,将手覆盖在人头的眼睑处,轻轻抚摸。再松开时,那双死不瞑目,任四姑娘如何想尽办法,也无法紧闭的双眼,已经阖上了。哪怕头颅面部已经残缺不堪,血肉模糊,黄临却觉得,娘亲……终于能安息了。她,一直在等着她的儿子,来送她最后一程。黄临将头颅郑重的放回床底下,又驱赶了周围的老鼠,哪怕他一走,这些老鼠又会故态复萌的跑出来寻觅美食,但他还是勤勤恳恳的驱赶着,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黄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坐回凳子上。房门,在下一秒打开,四姑娘端着茶点走进来,一进来,便看到桌前的黄临,正在拿袖子擦着眼睛。而等他将袖子放下,四姑娘轻易的看出,他方才,一定大哭过。四姑娘轻轻一笑,看了看那木盒子,抿着唇,控制着心中的喜悦,将茶点放下,坐到黄临身边,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背脊。黄临却霍然起身,避开她的手,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四姑娘看不懂,只是软声问道:“你哭过?”
“没有!”
黄临冷声道:“我为何要哭?我凭什么哭?”
看他生气了,四姑娘忙道:“好好好,没哭没哭,是娘看错了,是娘看错了。”
黄临别过头,不看她。四姑娘却没恼,只是为他倒了杯茶,捧到他面前:“尝一尝?”
黄临拿起茶杯,浅浅啄了一口。看他喝了,四姑娘很高兴,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再尝尝这个芙蓉糕,是娘亲自做的。”
黄临看她一眼,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四姑娘高兴极了,眼泪又流了出来:“尝过就好,我的儿子,终于吃了我做的东西,这就是……这就好……”黄临咬了咬唇,将剩下的茶和芙蓉糕放下,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四姑娘一愣,急忙跟上去:“临儿,你……”“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还早,再等等。”
四姑娘急忙拦住他,抓着他的手,满脸哀色:“再陪娘一会儿,就一会儿。”
黄临不知一个人演戏,为何会演的这样像。明明不是他的生母,为何能装得好像就是一般。但黄临并不会心软,回到府中,他便会筹谋一阵,明日午时之前,他要像取黄觉杨项上人头一样,取掉这个四姑娘的头!再提着她的头,捧着自己娘亲的头,亲自去衙门自首。这件事,很快就能了结。现在,他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充分的时间,让他能将这个杀人计划,设计得完美,设计得万无一失。“不了,你答应晚膳前会送我回去,我要回去!”
四姑娘摇头:“临儿,你就不能让娘亲多看看?半个时辰,最后半个时辰,你再吃两片芙蓉糕,再喝两口茶,好不好?”
黄临皱眉,有些生气的瞪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逼我现在就认你?无论你是不是生母,即便你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这样突然冒出来,我就要认你?我就要陪你?我就要听你说这些唠唠叨叨的废话?”
“小公子,你说得太过分了。”
茉莉看不下去的插嘴。黄临又将矛头指向茉莉:“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丫鬟罢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我想怎么样,难不成还要你一个下人批准?”
“我……”茉莉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到最后,却百口莫辩。四姑娘能理解黄临突然爆发的情绪,便不敢再激他,只得满口答应的送他离开。一出了大门,黄临几乎是小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