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柳蔚双手沾血,那把方才还银光闪闪的小刀,此刻也沾满浆气,云织梦吸了口气,忍不住问:“你这是,打算亲手送它……”莫非是柳蔚自知这鸟儿内腹腐烂,无力回天,索性亲手送它上路,免它再受数个时辰的肠穿肚烂之苦?柳蔚头也没回,只说:“腹内有异,唯有破膛,剜除恶诡,再缝合伤口,进行温养。”
云织梦从未听过还有如此救人之法,听来便不可思议,这样将人肠子心肺都敞开了看的法子,竟然是治病的。可人的身子若被如此破开,不是早死了?哪里还有可能活着?不疼死才怪。再看那只黑鸟,明明已经快要被人破成两半,却依然毫无知觉,仿佛已经死了一般。云织梦不禁想,莫非,这鸟当真已经死了。柳蔚似乎知道云织梦心中所想,直接解释道:“珍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有我温养,它的身子,与其他鸟类不同。”
那时候,珍珠是与柳蔚一起随师父离开的,柳蔚体质不好,师父便给她熬制药浴,日日浸泡。因此,珍珠也有同样待遇。再到后来,柳蔚吃什么,珍珠几乎就吃什么,柳蔚做什么,珍珠差不多就观摩做什么。师父严厉,总有一些突发奇想,比如将她和珍珠扔到深山老林里十天半个月,最后,柳蔚便是与珍珠一同寻找食物,一起活了过来,艰难共苦。鸟有觅食本性,而珍珠的食谱,随着日积月累,与柳蔚也几乎将要同化。就算是已穿越到这青云朝代,珍珠除了还延续着同族本性,对腐肉情有独钟外,平日,珍珠吃的肉饭,与人类的,也相差无几,偶尔,珍珠还喜欢抢小黎的冰糖葫芦叨两口。珍珠的身子柳蔚很清楚,说是抗体也好,说是后天滋补也好,总之,寻常毒药是毒不死它的,便是这等腐肠之毒,要想要它性命,也还差点,而开膛之前,柳蔚给珍珠喂了一颗麻醉药,以确保珍珠不会疼醒,如此一来,手术只要没有其他意外,必然是能成功的。说实话,其实也多亏了珍珠体质异于常鸟。柳蔚毕竟不是兽医,尤其又是这样重的伤毒,若是寻常鸟儿,只怕,柳蔚当真会失手让它送命。手术还在继续,云织梦便这么瞧着柳蔚一会儿要这把刀,一会儿要那把刀,一会儿要线,一会儿要针。柳蔚说的那种羊肠线云织梦从未听过,但从那袋子中找到了,仔细清洗一番,云织梦便看到柳蔚在将黑鸟腹内的腐肉都剜除之后,竟穿针引线,缝补其敞开的皮肉。半晌过后,手术结束。柳蔚抬臂擦擦额头的密汗,小心将珍珠放回到床上。咕咕已经坐到床上,看到珍珠过来,往里头凑着脑袋要探过去。柳蔚拍拍咕咕的头,轻声说:“小心一些,不能碰它,一丁点也不能碰。”
咕咕听懂了,仰着头“咕咕”的叫了两声,然后就把头放下来,尖嘴对着珍珠的身子,就这么看着它,守着它。柳蔚又揉了揉咕咕脑袋上的小翎毛,再转首看向儿子小黎。小黎中的是内伤,但就因为是内伤,柳蔚无法看到小黎的内脏是否损坏,损坏程度又有多少,在这没有x光的年代,柳蔚要确定,唯有也将儿子开膛破肚,亲自检验。但是手术,都有风险。珍珠是从它的爪子,及嘴里,便能看出它已经到了不紧急手术不行的地步,但小黎不同,或许,小黎只是内脏震动,并未破损,若是贸然开胸,却发现并未那么严重,再进行缝合,那孩子便要多遭一回重罪。柳蔚舍不得,快要哭出来。柳蔚看着小黎苍白的面色,紧闭的双眸,伸手摸摸小黎的脑袋,轻轻的唤着:“小黎?”
昏迷中的孩子,没有半分知觉,只安宁的躺在哪里,眼皮都未颤动过一下。一想到是谁将儿子害至如斯地步,柳蔚便沉下脸。不过,倒也是因为小黎珍珠受伤,却让柳蔚发现了,关于古庸府三条命案的致命线索。而方才柳蔚一口咬定,钟自羽便是罪魁祸首,容棱听后却半分吃惊表情都没有,想来,柳蔚猜到的,容棱必然也想到了。钟自羽,暴露了一个天大的破绽。而这个破绽,将钟自羽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尽数抹杀。那扑朔迷离的案件,从叶元良,到李林,再到那数十只人皮灯笼,再到小妞的失踪,小黎的出事,一切,终究都有了答案。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房间里突然安静,云织梦站在后头,看着柳蔚有些瘦弱的背影,莫名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云织梦觉得自己可能不该跟来,因为云织梦到底没有问出口,究竟此人是如何发现,幕后祸手,是钟自羽的。其实,云织梦是想问的,可云织梦又怕问出来的理由与自己有关。按照坊主的说法,自己,是万万不能牵扯到其中的。可以从旁协助,在危急关头帮他们一把,却坚决不能涉入其中,这是坊主的命令,也是坊主与那钟自羽之间的恩怨。云织梦不敢自作主张。眼下,云织梦想走,却在正起了这个念头时,听前面的柳蔚,慢慢的道:“你可知,你身上有股味道。”
云织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柳蔚是在与自己说话,蹙着眉问:“什么味道?”
“死人味。”
突兀的三个字,令云织梦浑身一震,呆呆的僵在原地。柳蔚起身,转过身来,看着对面女子错愕惊诧的脸颊,走到云织梦跟前,伸出手,抬起云织梦的下颚。左右端详一番,柳蔚面无表情的道:“你身上,被人种下了‘点’,我只想知道,你既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连我是男是女,连容棱乃是小黎亲父,此等秘密都能一清二楚,那你为何不去衙门看看,不去那数十只人皮灯笼的房间,呆上一刻钟。”
云织梦不知柳蔚到底想说什么,却平白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