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花语城解决那批叛徒时几日后，夜靖歌的鹰眼才追踪到她的消息报给夜靖歌。鹰眼将消息亲自报给夜靖歌的时候，他正埋头在书房里刻着什么。“王爷！鹰眼带消息来了！”

夜洵敲了门进来，夜靖歌才刚刚刻完一个花纹，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玉屑沫儿吹开，再有两朵花，这盏海棠玉灯就做好了。夜靖歌将手上的刻刀放下，对夜洵道，“让他进来回话吧。”

那鹰眼进屋后，将手里的一块衣帛放到桌案上。那是一块破碎的白色绒衣料，上面才残留着五彩丝线勾得的半只孔雀的影子。“属下得到消息赶到梅林时，那里才下过一场大雨，属下只找到了一块破碎的衣料，并不见王妃的影子……”鹰眼没将后一半的话说出来，夜靖歌又怎能猜不到他的意思。他盯着眼前的衣料沉默良久，猛地将手边的刻刀甩了出去，尖锐的刀锋在屏风的木边上擦出一道干脆的槽。“本王要的是王妃，你给本王这个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夜洵也跪了下来，在一旁的鹰眼的身体已经贴近了地面，道，“属下没能及时找到王妃，请王爷降罪。”

“找不到就接着找！不要拿这些破玩意来糊弄本王！”

夜靖歌几近咆哮，心中强忍着悲意。“是！属下这就去！”

鹰眼连忙从地上起来，准备退出去，原本闭着眼的夜靖歌猛然将眼皮抬起，眼里满是骇人的血色，咬着牙根说出那句他最不愿面对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掘地三尺，本王也要见到王妃的影子！”

鹰眼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了门边。夜靖歌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身子一软，颓坐在太师椅上。夜洵连忙上前，“王爷？”

夜靖歌合了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桌前的那块衣料扫落到地上，“清儿不会有事的，她这么机灵，定然是脱了身的。”

夜洵点点头，“王妃定然无事，王爷且先安心等等，说不定王妃就回来了。”

夜靖歌失神地点了点头，望向桌上就要完工的海棠玉灯，“是的，她最喜欢同我开玩笑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定然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星汉西流，长夜漫漫，夜靖歌将手上最后一对海棠花雕好，对着烛火看了好一阵子，让朱红色的光射进每一朵海棠花里，再将晶莹剔透的影子折射到黑檀木的桌上。桌子像夜幕，光影像天上的繁星，将他那双眼睛装饰得灿烂。外头打更人一下一下地敲着，鼓锤落在锣上，一声一声地在空荡无人的长街上撞出回响。夜靖歌桌上的烛火晃动了一下，门开了，夜色里挤进来一个人影。“王爷，明日还要上朝，早些歇息？”

夜洵小心翼翼地说道。夜靖歌没理会他的劝告，招手叫他过去，将手上的海棠玉灯展示在他面前，“你看，像不像咱后院的海棠花，清儿定会喜欢。”

夜洵点点头，鼻子有些酸楚，“王爷……”“怎么了？是哪里不像吗？”

夜靖歌猛然抬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望着夜洵。夜洵有些不忍心，只让他早些休息，就抽身走了，在檐下立了良久，直到竹苓过来。竹苓看他一个人站在檐下发呆，便走过去问他，“发什么呆呢？今儿是小姐生日，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呢，往年的生辰都是我陪小姐过的……不知道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夜洵转过头来看着满怀希望的竹苓，眼圈有些发红，看得竹苓有些害怕，“你怎么这般看我？”

“竹苓……有些事，我想告诉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夜洵的声音有些哽咽。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夜洵忽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竹苓的心里软了一块，忙问，“怎么了？”

“王妃她，她可能回不来了。”

夜洵的声音和蚊子的叫声一般轻渺，落在竹苓的耳里却像是一记惊雷。“不可能的！你怎么这么无聊，拿这种事来寻开心，不可能的。”

竹苓试图从他的眼里看出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和偷细，可她看到的确实满目的悲怆。她脚下一软，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你说所的，是真的？”

竹苓仍然不相信，她家少主虽然打小命运多舛，但是总能逢凶化吉，如今告诉她苏清回不来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夜洵上前，将她轻轻搂进怀里，道，“今儿午后派出去的线人回禀说，他们赶到梅林的时候，只捡到一块破碎的衣料，而梅林恰巧刚经历完一场恶战……”“你撒谎！梅林是我药王谷的地界，再怎么样，小姐定然不会在那里出事，更何况还要孟长老和花公子，我要进去问王爷。”

竹苓说着，推开夜洵就要往里走。夜洵连忙将她拉入怀中死死扣住，轻轻抚着她的背，“王爷还没缓过来，眼下我们不能再乱了。”

两人说话间，有门房打了灯笼急急来了，“夜洵大人，夜洵大人，不好了，外头来了一支带着弓箭长枪的御林军，将王府团团围住了，来人说夜王府私藏朝廷重犯，要进来拿人。”

夜洵一惊，回首看了一眼屋里静坐如雕像的人，示意先不要惊动王爷，忙随着门房到前面去了。大门外头被火把照通亮，御林军首领贺朝在门外徘徊着，东宫的意思是让他直接进去抓苏清，可是夜靖歌也不是吃素的，他不能人没拿到就把自己的小命陪进去。其实他心里也犯嘀咕，这东宫是哪里来的消息一口咬定这夜王妃是朝廷通缉的罪犯，夜靖歌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要一个朝廷重犯当夫人。可是东宫那位拍着胸脯说，药宗少主已经在一场江湖恶斗中丢了性命，若今日夜靖歌交不出苏清，那就说明苏清真的是那朝廷追缉多年的药宗余孽，到时候不仅苏清要死，他夜靖歌也要下大狱。不仅是贺朝没想明白，夜洵听完他的来意心里也犯迷糊，东宫太子消息何时这么灵通，就算是鹰眼，也是今天午后才得的消息，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贺统领，你信誓旦旦说王妃是通缉犯可有证据？这污蔑构陷可是重罪。”

夜洵道。“夜洵大人，贺朝只是领命办差，想必东宫太子已然掌握了证据才让末将前来拿人，还望夜洵大人不要让末将为难。”

贺朝将东宫搬了出来，意让夜洵知难而退。“贺统领这番话令夜洵不解了，既然太子殿下没拿出证据怎能随意就给我家王爷和王妃扣帽子，难道犯罪与否只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间不成？”

贺朝的话并没有对他起任何作用，夜洵仍旧寸步不让。两人争执之间，一顶黄顶软轿停了下来，抬轿的太监将轿杠压下，将黄帘掀开，里面迈出一双厚底金丝靴。“夜洵侍卫好大的口气！连本宫的命令也敢违抗吗？你头上是有九个脑袋给本宫砍？”

厚底金丝靴的主人走到了贺朝跟前，瞥了他一眼，低声喝斥，“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宫真是高看你了。”

贺朝连忙抱拳道，“末将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那东宫太子摆了摆手，对夜洵道，“贺朝不能进，本宫总能进吧？难不成你敢挡本宫？”

晋朝的规矩，见了储君如见天子，夜洵要是拦他，明日那群谏官就该说夜王谋逆当诛了。他低头道，“夜洵不敢。”

“谅你也不敢。”

东宫太子径直地撞开夜洵的肩，抬腿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对贺朝道，“贺统领还不进去拿人？！是要等着本宫将人带出来不成？”

贺朝看了一眼夜洵，低声道，“得罪了。”

示意身后的御林军进去。蜂拥而入的御林军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又像潮水一样倒了回来，东宫太子有些恼怒，骂道，“本宫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为首的侍卫将头转向了大开的府门，东宫太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了一跳——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在幽黑的夜色里发着悠悠的光，像极了地狱大门的鬼火。“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深夜硬闯夜某的王府还要抢夜某的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夜靖歌冷言。夜靖歌怀里搂着一个人，两人走出大门，站在廊下，御林军火把的光将他怀里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东宫太子错愕，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自己截到的信息有误？苏清不是已经死在了梅林么？夜洵不知苏清何时回来了的，之间夜靖歌望向她时眼里的柔意，便知道王妃无碍了，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趁着东宫太子自我怀疑时，夜靖歌携着苏清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盯着他的眼睛道，“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凭借各种由头来为难我夜靖歌，五次三番让人来试探本王，如今竟深夜闯我府，给我同夫人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硬抢夜某的夫人？不知夜某何时得罪了储君大殿，令您如此挂心？”

东宫太子缓过神来，厉声道，“夜靖歌我敬你是皇叔，深夜前来拿人已是给你面子，你不要凭借着一身战功蹬鼻子上脸！”

“就算是储君大殿，拿人也要有理有据，您若是能拿出王妃是那杀人放火的药宗余孽，夜某自当亲手缚了将王妃送进大狱，如若不能，本王定要到陛下面前到朝臣面前讨个说法！”

夜靖歌揉了揉苏清的头发，示意她不要害怕。“本宫听说夜王妃连月抱病，不知现下身子如何？”

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将苏清从他怀里拉了过来。苏清只用发带束了青丝，被他用力一扯，头上的丝带散开了，披垂了一肩。东宫太子不死心地将苏清转过面前，看清她惨白的脸后，自己也面如死灰。怎能会如此！他心下大惊。“储君大殿！”

夜靖歌呵了一声，连忙将苏清拉回怀里，苏清捂着脸佯装哭泣。“王爷，清儿，清儿竟让人怀疑至此……清儿……清儿愿意一死。”

苏清哭噎着，昏了过去。“清儿，清儿！”

夜靖歌连忙将人抱起，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可看清楚了？夜某的夫人可是你口中的罪犯？储君大殿欺人自此，明日等夫人转醒，自当向陛下禀明。储君大殿请回！”

夜靖歌抱着苏清消失在夜色里，在场的将士面面相觑，如今这架势分明就是东宫太子上门硬抢夜靖歌的王妃啊，今天这一趟宫门出的，要犯没抓到，倒是有其他不少的收获——这东宫太子居然觊觎夜王殿下的妻子。贺朝分明听见漆红大门上钥落锁的声音，看向站在原处的东宫太子，试探问，“殿下，这……该怎么办？”

面色铁青的东宫太子转过头去瞪了贺朝一眼，“你问本宫怎么办？回宫！”

东宫太子钻进软轿，御林军浩浩荡荡地往大内皇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