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清往外走，软银连忙拿了架子上的斗篷披风快步跟上。苏清绕开了正门前的宫道，步辇却已经抬到了跟前。红木半开的椅子上已经让人铺好了鹅绒软垫，前后四个精壮的太监抬着，看上去倒是稳当。软银已经让人把步辇放了下来，苏清忽然心生厌烦，转身往一旁走，撇下那一众人，自己往外头去了。这主子又是闹哪样子的脾气？软银一下子也摸不着头脑，不敢说什么，只是招手让人跟上。苏清身子重，走不快，身后的人也亦步亦趋地远远跟着，生怕让苏清看见，又生起气来。虽是午后，有些暖人的阳光，可深秋的风也不是吃素的，在宫道里聚成一条风河，吹得宫道上的宫人都紧了紧脖子上的布料。“王妃慢些走，把这披风披上，免得受了凉。”

软银被风吹来的沙子迷了一下眼睛，眼泪方才把沙子冲出来，苏清就已经走远了。她来不及将脸上的迷糊擦干净，连忙拿着披风追了上去。苏清走得有些发汗，风一吹，才觉得有了寒意，脚步顿了顿，等软银过来。软银见她神色不好，噤声给她系上了披风，退至一侧扶着她的手。苏清叫这冷风一吹，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折了宫道往一旁走，闻见一股菊花香，便问，“哪里来的菊花味？”

软银忙道，“旁边就是御花园了，前几日花匠新栽了不少菊花，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软银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拱形门洞，苏清偏了头看了看，腿就往那边去了。此时园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打理花草的匠人，见了苏清，看见她腆着肚子，衣着华贵，便知那是身份贵重的夜王妃，连忙丢了手上的铁锹钳剪，把双手的泥往裤子上一抹，就过来请安。苏清抬眼往他们方才丢了器具的方向看去，看见地是几棵新栽的西府海棠，又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影，问道，“现在才栽花吗？”

其中一个胆大地道，“回王妃话，本是该今日早上种的，可今日我等被摄政王妃喊了过去，方才回来。”

又是苏玉，她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花木的吗？苏清上前看了看那几棵刚刚培了土的西府海棠，拈了一片叶，捏在手里，只觉得软趴趴的，“摄政王妃挑了哪些花木啊？”

“金合欢，凤尾竹，西域茉莉。”

苏清点点头，将手上的残绿扔了，“将这西府海棠好生照看着。”

说罢，往前头去了。太后喜欢菊花，清丽又不失贵气。菊花养目安神，此时再适合苏清不过了。苏清正看着，前头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断断续续地哭泣声，她不自觉地将眉头皱起来。软银见她神色变了，连忙上前查看。原来是两名挎着竹篮采花的宫女，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哭哭啼啼。“什么人在那里，还不过来给夜王妃见礼？”

那俩宫女一听，吓得面如土色，手上的竹筐一松，膝盖连着脱手的竹筐一同落在卵石道上。“奴婢无意冒犯，请夜王妃恕罪。”

“你们是哪宫的？在这里哭哭啼啼，搅扰了王妃。”

软银道。“夜王妃饶命，我们……我们是摄政王妃宫里的……摄政王妃让我们来采些菊花回去。”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又哭了起来？苏清看见那两副瑟瑟发抖的膝盖，有些不忍心。秋日里寒气重，方才那一跪，这膝盖还不得疼上两日。软银正要说话，苏清摆了摆手，柔声道，“你们先起来。只是采花，你们哭什么？”

那两名宫女才扶了膝盖起来，听到苏清问，像是戳到了伤心事，膝盖一软，又跌坐在地上。软银让人把她俩扶了起来，手才碰到她们胳膊，两人便吃痛地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视了一眼，咬了牙，低声说，“摄政王妃近来心情不好，总拿服侍的人出气，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板子鞭子……”两人说着就抬手将臂上的衣袖推起来，上面都是斑斑紫红。苏清看了都有些不忍，让她俩道太医令那里领些伤药，有安抚了几句，正准备走，身后便传来了宁翊辰的声音。“婶婶也在此处赏花？可巧，可巧。”

苏清转过身去，朝他点了点头。对面的男子穿了一身黑色金鹤的宽袖，腰间扣着三横银色腰扣，手上折了一枝开得正盛的金色菊花。身后跟着三五个太监，手上都提着书箧。“摄政王这是刚从尚书房出来？”

苏清看了看他身后太监手里的书箧问。宁翊辰点点头，“事物繁杂，等会还要去校场，就让人将没看完的奏章收了，等下车上再看，方才路过，闻得菊香，便过来看一眼，可巧遇到了婶婶。”

“摄政王心怀天下，是大晋的福气。”

苏清不想与他攀谈，浅浅地笑了笑，偏头问软银，宫里的药是不是熬好了。宁翊辰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轻轻转了转手里的金丝菊，朝苏清笑道，“过几日我要为上京求雨，婶婶可有兴趣到东英门一观？”

“我身子沉重，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摄政王为民求雨，自然是好事，太医交代的药还没喝，我就先走一步了。”

苏清说着，朝他颔了颔首就要往回走。“还请婶婶留步，”宁翊辰叫住走到身边的苏清，头一歪，靠在她耳际低声说，“药宗的圣物当真是神奇，少宗主，你说是不是？”

苏清没想到他会将这件事情提出来，瞳仁一缩，两眼迸射出寒意，“我不明白摄政王殿下在说什么，再不走，药就要冷了，摄政王殿下自便。”

宁翊辰眼里带着晦深莫测的笑，看着苏清的身影一摇一晃的消失在门洞里，才转过身子对那两个婢女道，“她可信了你们？”

“回殿下，夜王妃只让我们去太医那里领药，没有多说什么。”

两名宫婢收了脸上的愁色，正言道。“废物！”

宁翊辰若有所思地看向手里的金丝菊，自言自语。都道医者仁心，她苏清怎么就这般铁石心肠？忽然想到些什么，招手让太监上前，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太监应了声，消失在了卵石小道上。苏清本是出来散心，没想到在花园里又遇上了宁翊辰，心里的烦闷有增无减。心下正烦着，门边响起了两声叩门声。苏清闻声抬头看去，原是逸蓝姑姑，忙请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