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有了放弃报仇的念头。她感觉畏惧，感觉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又像现在这样手起刀落，冷酷无情，像是死神。“初九，够了，别杀人了。”

老山从断桥的铁索飞过来，急忙大声阻止，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好友变成可怕的杀人魔头。叶初九那可怕的目光像是漆黑的闪电一样注视着他，竟然有隐藏不住的杀意，那嘴角夸张的弧度带着疯狂的笑容是那么的冰冷，像是一柄利剑刺透他的心房。他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喉咙里再也蹦不出来任何的话，似乎有一块鱼骨头卡在喉咙里，刺穿了声带。“别去，你的好朋友心魔实在是太严重了，已经六亲不认，他真的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李红音身影轻盈的一跃，从后面拉住了老山那件洗的发灰的道袍。老山的瞳孔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泛着泪光，像是强酸强碱一样刺痛李红音的眼睛，半响，他开口说道：“我跟初九都是一类人，都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能用我的死换他的心魔散去，我想也是值得的。”

“你们人类还真是笨啊，各个都跟蠢猪一样。”

李红音嘲笑，她鄙夷，她愤怒，她诋毁。因为她发现从人类的身上看到了某种难得可贵的情感，这在以往的岁月里几乎没有碰到过，她所碰到的人有卑劣的，有猥琐的，有狠毒的，有虚伪的，有善良的，有纯真，似乎少了这种慨然为好友蹈汤赴火的。所以，这不真实，她想撕碎。老山却慨然一笑，“你不懂，我们是人，其实人类都很蠢的，有种蠢人愿意为朋友那样做，而初九也值得。当年初九帮我挡下秦天王的那一刀，我就决定了。”

李红音望着老山的背影，陡然间那纤细的身影似乎是放大了，她微微一愣，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忽然，她唇间撅着似乎不屑的笑容，自言自语的道：“你们人类有时候还真是傻的可爱。”

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叶初九蟒蛇一般冷峻无情的眼瞳注视着他，嘴角依旧是弧度很大的笑容，甚至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剑芒泛着繁星点点的冷光，蠢蠢欲动，像是蛰伏着可怕的猛兽。一剑刺去，白光泛起，斩碎眼前的空气。只是一道振聋发聩的咆哮声拉扯住可怕的剑势，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叶初九的灵魂上。“初九，我是老山，你这畜生连我都想杀了？”

整个空气都为之一静，好像周围的一切被冰封了。叶初九那双漆黑的眼瞳渐渐的恢复了晴明，狰狞像是潮水一样退去，同时浑身的力量也随之消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座将倾之山，有千吨万吨沉重，扑通一声，像是一条狗扑倒在地，卷起周围的尘埃。“老山，你这牲口竟然骂我是畜生，你皮痒了？”

听到这讨人厌的说话，老山几乎有些喜极而泣，像是女人一样又抹眼泪又笑的，道：“你这牲口没事就好，都吓死老子了。”

“滚，老子不要你来扶我，你手里湿不溜秋的，全是汗，膈应人。李红音，你过来扶我。”

这牲口性取向很有问题啊，有点那啥的，总之要保持一点距离，然后满不在乎的目光瞥了一眼李红音。看着那个自己最憎恨的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让她过去扶他，她很气恼，凭什么要我这样做，他以为他是谁啊，天王老子啊，居然把我当成的仆人？可是她又想笑，那个家伙摔倒的姿势真丑陋，跟狗吃屎一样。最后，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似乎无法抗拒那平静的声音，扶起他的身体，那看起来并不魁梧的身体却异常的沉重，像是一座山差点压垮她的腰，自己几乎要淹没在他的身体里。李红音暗暗蹙着眉头，总之很生气，自己实在是太懦弱了。“那我去把这些小孩送到派出所，你们就在岸边等我。”

老山嘿嘿一笑，从铁笼里解放出这些小孩，小心翼翼的护着他们，不想让他们看见地面的鲜血和残肢。有个调皮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居然朝着叶初九跑了过来，在叶初九的手腕上轻轻的咬了口，留下浅浅的白印，眼眉一笑，像是月亮一样弯起来。“叔叔，谢谢你救了我，你太厉害了，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你要记住我哦。”

李红音望着那个小女孩像是怀里揣着糖果一样高兴，红润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眨了眨清眸看着叶初九，道：“原来你们人类真的有以身相许这句话啊。”

“书上不是写了吗？什么书生救下狐妖，以身相许之类的故事。”

叶初九微微一笑，笑的特别精彩。“都是假的，骗人的，是你们人类胡编乱造，妖族有那么悠久的寿命，见到更大的天地，怎么会跟平凡的人类度过一生。”

李红音撇过脸，矢口否认。叶初九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一次的掠过那束腰勾勒出的肥硕的圆，就像十五的月光一样，又大又圆，近在咫尺。这一次，李红音敏感的发现了，她的脸颊微红，月容泛着粉粉的光，半响，她的牙缝里蹦出一句话，道：“道貌岸然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我有点累了，嗯，今晚的月亮似乎好圆啊。”

叶初九抬头望了望天上那根本不存在的月光，全部被乌云给遮掩了，他暗恨天公不作美，竟然连谎话都说不圆。李红音想笑，却又忍住了，她发现这家伙其实跟那些臭男人一样。两人坐在岸边，叶初九躺在一块大石上，仰望着天空，又低头看着汹涌的河面，似乎有那么点无趣，最后找到了一点乐子，看向了李红音。她坐在石头上，赤足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白玉般足弓微弯，拨动着水面的浪花，像是小女孩一样天真。她低着头，静静的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感觉今晚的夜实在是太漫长了，两人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里，空气像是死水一样沉静，只有河水哗哗啦啦的响声。突然，眼前出现惊人的一幕，那犹如两条长龙般的大桥陡然崩塌了，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震天动地，卷起冲天的浪花。最后，有道苍老声音响彻黑夜：“尔等人类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实在可恨！从今以后，休要有桥通过老夫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