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微的“笃”声在我脸的旁边响起,那箭簇瞬间穿透了我身边的空气,扎进了厚厚的牛皮帐篷里。那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西部片里头上顶着苹果等别人拿枪射爆的人,他们的心里一定有一万句骂娘的话。但最终能把这骂娘说出来的,觉得也没有必要说了,而说不出来的就永远闭嘴了。不过我运气不错,显然我是那个可以把骂娘的话说出来的。当然我也觉得没有必要说了,那支箭现在就扎在我脑袋一侧的牛皮帐篷上,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颤动的尾羽。阿拜把弓箭收了起来,我听到他在嘴里念叨了一句好像神啊鬼啊相关的话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天意注定如此。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阿拜很快松口同意陪我们上山,并且说他只需要一下午的时间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正合我意,因为林铮说的出发时间也是明天早上。搞定了陈黎教授,搞定了向导阿拜,我慢慢的恢复了一丝情况在握的自信。不过对于爬山的事情,我是真的一窍不通。再加上陈黎教授他们这支队伍之前在雪山上遇到了雪崩,所以对于此行的危险,我只是在心里有一个模糊大概的印象,唯一能做的居然就是暗暗祈祷这趟上山之旅能够顺利。次日,我们都穿裹的十分厚重,衬衣毛衣羽绒服,背心上贴着发热的暖宝宝,脚上登山棉靴垫好了厚厚的卫生巾。每个人背的登山包都有至少四十斤重,沉甸甸的压在背心上,带来沉重感和安全感——这是我们在雪山上行进的命脉,如果这些物资不幸遗失,那我们绝对活不到下山以后。林铮手上拿着这次上山用的地图,我们的计划是顺着之前那支考古队走过的方向,沿着巩乃斯草原北面的山林上山,一路从林道中开辟道路。先登上超越雪线的高度,到达被称为新疆之眼的天池,然后再向南翻转,从天池的西岸转向南岸,沿着大东沟走上去,去饱览被称为雪海林峰的博格达峰系的支峰,当地人叫做贡格尔山峰的美景。早在没来天山之前,我在外地进货的时候就曾经听人说过,天山附近的博格达山峰就是传说中“四面青山绿屏障,河流纵横水浅”的盛景。当时我还心有所往,想着总有一天要来天山附近看看,没想到这一天的机会来到得如此之快,可惜心态却不是游山玩水的心态了。闲话少叙,我们一行人骑着马和骡子顺着巩乃斯草原附近的林道行走。因为出发的比较早,温热的奶茶和手把肉还在肚里散发着热量,所以这一段路走的我算是心旷神怡,骑在马上不由让目光四处逡巡。确实是美景,大量的落叶堆积在我们脚下,马匹的脚步踩上去能踏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到处都是树,树上盘旋着许多小鸟,有些羽毛十分艳丽,受马队惊动而忽然飞起的时候,简直像那树梢上绽开了一朵会飞的花。这里的野兽并不十分畏惧人群,一只红毛的松鼠就在马头前不远的地方啃食着它过冬的松果,让我们的马队走近时,它才忽然仓皇逃窜,只一下就攀上了极高的云杉树,隐匿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之后了。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阿拜背了两把油光锃亮的猎枪。他的那匹高头大马也和我们的驮马不同,马屁股上坠了一个皮革的袋子,里面支楞出铁箭和两把长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箭簇上淬了毒,上面泛着幽幽的蓝光。阿拜临行之前还带了两头大狗,那种狗和我们平时养来看家护院或是当宠物的狗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只是纯黑色的,一只是黑毛夹黄。这两只狗全都体型壮如牛犊,长长的吻和尖利的三角耳让它们显得有一些狼的血统,而且它们用深棕色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毫不怀疑他们下一刻会飞扑上来撕断我的喉咙。林铮对于阿拜怀有深深的敌意,我能够从他带着笑的眼睛中看出,他其实压根就不相信阿拜这个人。不过因为这趟上山之旅,的确只有阿拜一个人有能力也愿意给我们当向导,所以林铮只能与他虚以委蛇,不能翻脸罢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季贺却和这两只大狗相处甚好,他骑着那匹马,一会跑到阿拜身边,一会儿跑到两条大狗身后,甚至敢于伸出手去抚摸那两只硕大的狗头。两条狗对于季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会在季贺投喂给他们牛肉干的时候,摇起尾巴来。而尹亭却在出发之后就显得心事重重,他从背包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册子,一边信手牵着马缰跟着我们前进,一边在一刻不停的用单手翻着那个小册子。我有心凑过去看看他在干什么,但是他却十分警惕似的,总能在我看到那册子上印的什么字之前侧过马头去走开。至于猴子和鬼娃,这两个人我并不想花太多笔墨来写。因为他们两个总是有那一副与世隔绝的能力——这种长时间的恩爱感,总能在我投过目光去时把我晃得半瞎。我想起以前师父在叮嘱我不准入这行时曾经说过,入了这行的人多半不会有完整的家庭,注定悲悲惨惨孤独终老。我只觉得幸好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猴子和鬼娃,不然我一定扯着那老家伙的领子告诉他,你他妈放屁。剩下的那支跟在我们旁边的大学队伍,陈黎教授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打头。他身后一共跟了三个学生,两男一女,看年纪都不过是二十五六岁,三张小脸上却写满了坚定,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毅力。我原本还想说这样娇生惯养,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年轻人,恐怕一上了山就会想哭着喊着回来了。结果却想起他们是经历过雪崩的队伍,他们的向导被砸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在四面白雪皑皑、找不到方向的情况下,能够凭借着自己顽强的毅力走回营地——或许该被嘲笑勇气和毅力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吧。说实话,一直到我走上天山这一步的时候,我都没有想着真正要踏入这一个行当。我只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罢了,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走多久。我是否能拯救自己?我是否能拯救我师父?这一切通通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