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我是跟着胖婶介绍的亲戚,也就是林叔,还有与同行的十几个人就睡在工地的一间简易房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云南,与一群不熟悉的人睡在工地上。大夏天的,地上铺的就是那种竹子凉席,一个房间就一个小风扇,一整夜转着呼呼的吹,没一点作用,躺着不动都是汗流浃背的。热就不说了,各种呼噜声,或者梦话声此起彼伏,什么狐臭脚臭就在房间里飘荡着,挥之不去。第二天,我没第一时间去找楚有良,跟着林叔去了工地开始干活。北城的六月就像是大火炽烤着,能把人烤熟了,那一个月里,我是咬着牙过来的,在工地上做事情,那可是比捡破烂还要辛苦百倍,我的手全是血泡,磨烂了,一碰疼的龇牙咧嘴,汗水流进眼睛里,让人撑不开。在工地上的日子,我累的就像一条狗,有时候累的连吃口饭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倒下好好睡一觉。让人惊奇的,我并没有流过一滴泪,哪怕再苦再累,我也咬着牙挺过来,工地上我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但他们可不因为年龄而关照,他们有什么活都让去做,只要我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他们直接吩咐,也幸好有林叔在,否则我那一个月或许熬不过。熬过了一个月,林叔让我在工地上休息了三天,走的时候塞给我一叠钱“拿好别丢了,你小子让林叔真是刮目相看,本以为你做一天就会喊爹喊娘,没想到真坚持了一个月,好小子,你林叔不会看错人,你小子以后有大出息,这工地不是你该待的地,以后能不来就别来,好好找你爸念书去。”
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出息,只知道现在我没出息的接了林叔的钱,我身无分文在这北城,我没打算找楚有良相认,让他供我念书,我只是完成我妈的心愿,去看看。我将钱揣在口袋里,说“林叔,这钱就算是我借你的,等我有钱了一定还。”
林叔愣了愣,拍着我的肩膀笑说“行,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快去吧。”
我揣着林叔给的一千块钱,先去奢侈的吃了一碗拉面,才按着我妈给的地址去找楚有良。当时已经黄昏了,我站在只比我跟我妈住的小弄堂好一些的民建房前,当时我以为自己是走错了,或者是我妈给错了地址,再或者就是楚有良骗了她,没给真地址,小弄堂里的人都传楚有良赚了大钱,可赚了大钱的人,怎么会住在这里面。因为我妈没给出具体的住处,我不知道楚有良具体住的哪栋楼,哪间房,在民建房前站一会儿,没见着人打算走,这时从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有良,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着去做什么,晚上我值班,又得通宵,你跟着去了,天逸一个人看家不安全。”
“天逸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不安全,我还是跟你仓库,你这人瞌睡重,上面不是说这批货不能出事,我去还能帮你看着点。”
“那行。”
我站着没动,看着一男一女从楼上边说着边走出来,我虽然从来没见过楚有良,但我妈给我看了无数次楚有良的照片,直到十二岁那年照片才被我妈给收了,所以我是认得楚有良,他从楼里出来那一瞬,我就认出来了。他果真如小弄堂里那些流言蜚语在外面有家庭,老婆孩子都有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堵着一口气,直接上前拦住了楚有良的去路。那时候我才十四岁,哪里懂什么心机城府,懂什么该说不该说,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我红着眼睛盯着楚有良,多年积压的怨气都暴发了,我为我那死不瞑目的母亲不平,我有千万句怒言想要说,甚至想要出手,可到最后,我只说了一句“楚有良,姚元芳死了。”
我没叫楚有良父亲,这一辈子,我都没打算叫,当然,他也没机会听,因为就在当晚,他死了,跟他现在的妻子葬身火海。我的话让楚有良脸色大变,他并没有关心我一句,关心我妈一句,首先去看身边女人在听了我话之后的反应。他的眼神跟反应将我最后一丝希望给打破了,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要是楚有良还有点良心,还念着跟我妈的一点情意,我或许会考虑给他个赎罪的机会,真的,我那样想过。可楚有良在身边女人问了一句我是谁后,立刻解释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美琴,我们还是先去仓库,这时间眼看就来不及了。”
从楚有良的反应来看,他是知道我是谁的,他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是清楚的,可他没想过认我。看着楚有良的做贼心虚,我冷冷的笑了,对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攥紧了满是血泡的手,在心里诅咒,诅咒他下去陪我妈。而我的诅咒当晚就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