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阳早早的升起,天气一天比一天好,可张国全心里却隐隐不安,天气越是这样晴朗,越是反常。杨家庄是个大庄,因此每家每户分到的田地也多,光是杨老怪一个人家里就有将近二十亩地,这要是没个上门女婿他根本忙不过来。尽管这样,两个女婿日夜不停、勤勤恳恳的干活,打麦场堆积未脱粒的麦子还有小山一样高,张国全看着晴朗的天气,生怕有变,有心提醒一下杨老怪。想了想,他决定不自己去说,这几天杨老怪对他是百般看不上,若是自己去说,肯定会惹得老丈人反感。最终决定让姐夫王永贵去告诉杨老怪,也借此机会让对他不错的姐夫,能在老丈人面前表现一下。他来到正叉麦秸铺到打麦场上的王永贵身边,低声说:“姐夫,过几天可能要下雨,你跟咱爹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王永贵把带穗的麦秸铺展开,疑惑的问:“这天挺好,咋可能下雨。”
这几天天气确实不错,正常来讲可能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功夫都不会下雨,可张国全确实摸到石磙上散发出的潮湿,以他跟随父母种庄稼的经验来看,估计八九不离十会有一场大雨,凡事小心点,也没有坏处。张国全解释道:“我昨天晚上摸到石磙上发潮,像出汗一样,根据经验可能会有一场大雨。”
王永贵“哦”了一声:“那,那我和爹说一声。”
张国全点了点头,看着姐夫向正准备出门的杨老怪走了过去,王永贵的声音小,低着头在老丈人跟前说着什么,张国全听不太清。姐夫平时对他不错,虽不爱言语,可总以自己的实际行动默默的帮着张国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能让姐夫在老丈人面前邀邀功,以此让老丈人对姐夫能改变一下看法,不至于只把姐夫天天当成一个干活的牛一样。交谈几句之后,远处杨老怪的脸色开始转为惊讶,张国全笑了笑,看来这次姐夫表现的不错,才让老丈人脸上变成震惊的表情。谁知杨老怪的脸色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却忽然一变,提高嗓门问了一句:“谁告诉你的?”
姐夫实诚的看了一眼张国全,立马让杨老怪明白过来。可让张国全比较无语的是,杨老怪竟然不相信,还对着“邀功”的姐夫一顿臭骂。“少他娘的在这胡扯,他一个毛头小子还能看天气。”
“老子吃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我种了一辈子地,还能不知道啥个时候下雨,需要他一个瓜娃子跑这显摆。”
“你也是,他说啥你就信啥,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姐夫王永贵只能忙不迭的点头,再也没了之前的兴奋。“你呀,少听他的,他就是看我这几天往村支书家跑的次数多,觉得我少干活了,你们干的活多了,阿,想拿下雨当理由,让我待在家里多干点活。”
“呵,拿你当挡箭牌,这小子真是鬼精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地位,行了,快干活去吧。”
王永贵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闷闷不乐的走进打麦场。杨老怪临走的时候,还鄙夷的看了一眼张国全。这让张国全一阵叹息,他明明是一片好意,现在可倒好,没让姐夫邀功不说,还惹来一顿臭骂。杨老怪这几天连饭都不吃就往村支书家里跑,反正家里的活有两个女婿累死累活的去干,他乐得清闲,也有理由离开。他到村支书家里也没什么事,名以上是以长辈的身份,大家在一起商讨一下村支书爹的后事,可实际上却是屁股一坐,抽着烟锅,啥事也不干,他享受以长辈的身份坐在那里。不回家还有两个女婿干活,回到家还有两个女婿伺候,谁见了都得说一声杨老怪这买卖做的不错,以后净等着享清福吧,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忙忙碌碌,挥汗如雨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几天,打麦场上还剩下一小堆麦穗没有脱粒,已经脱好的麦粒堆在一起却没有地方放。于是商议了一下,准备先把脱好粒的麦子在偌大的打麦场上进行晾晒一下,防止热气返潮,等过了明天再把剩余的麦秸脱粒。商讨完之后,张国全便和姐夫铲着麦粒,摊晒在坚实光滑的打麦场上。干了一会活,张国全把头上草帽拿在手里扇了两下,明明才干一会,他就觉得燥热的不得了。当他扇着草帽的时候,余光不经意撇向东方,微微缩紧瞳孔,心中更加不安起来。在东方的天际线上,有一条长长的黑带,张国全知道那是乌云,只是在遥远的天际边形成的一条黑线,显得可有可无。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即使注意了,那么遥远,也完全不用当回事。他又想起前几天石磙上散发出的潮气,这场雨恐怕真的会来到,只是具体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村子里除了时不时传来的狗叫声,还夹杂着西面传来的喇叭声。村支书的爹死了,今日要出殡,在村子里也算是一件大事,很多壮劳力的汉子,今天都不再下地锄草,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相互低声交流着。近些的关系,会帮着主家招呼忙碌后事。可张国全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边,望着东方那条细细的黑带,他对姐夫王永贵说:“姐夫,今天可能要下雨,我看要不然就不晒麦子了。”
“啊,这,不会吧,这么好的太阳要是不晒麦子,爹肯定会怪罪的。”
张国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的话没人会听,姐夫倒是想听,可他不敢听啊。鉴于上次为了让姐夫邀功说下雨的事,结果让姐夫迎来一顿臭骂,张国全只好放弃劝阻姐夫的想法。“那我去和爹说一声。”
张国全和姐夫说完这句话后,便扔下手里的活向着村西头走去,正好他也准备去上礼,说出去的话他就要做到,反正妻子白鸽是支持他的。上这份礼,并不是多主要的事情,可他觉得这代表着他已经成家,这个家是他自己的家。张国全走在通往村西头的土路上,引来路边村民异样的眼光,有些村民知道这是杨老怪家刚招的上门女婿。张国全倒是毫不在意那些异样眼光,一路上和大家热情的打招呼,他也认不清那些村民,生怕整乱了辈分,索性什么也不叫,直接问:“吃了吗?”
简简单单的客套话,别人也会自然的回复一句:“诶,吃了。”
这就是张国全要的效果,认识不认识,先混个脸熟,以后总会慢慢认识。“这杨家二女婿不错,比那个老实巴交的大女婿强多了。”
“嗨,有什么用,女婿就是用来干活的,那杨老怪总不会把他当爹供起来。”
“瞧您这话说的,女婿也是半个儿,只是在杨老怪的眼里,女婿跟牲口差不多。”
“有几个小钱,嘚瑟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住着红砖瓦房呢,两个女婿住在里面都不愿分家。”
“那肯定呐,白吃白住,换我,我也不分家。”
张国全听到这些村民的议论,心里很难受,好像自己被人扒光衣服,赤裸裸的在阳光下暴晒。尽管张国全对杨家庄不是太熟悉,顺着远处传来的喇叭声,还是很容易就找到村支书的家里。远远的就看见一处不大的水坑西侧聚满了村民,在嘈杂的人群中三三两两的散布着头戴孝帽,身穿孝服的人正来回忙碌着。张国全走得近了,除了高昂的吹喇叭声,还伴随着主家妇女们凄厉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