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正在拍门的张国全心急如焚,生怕举止奇怪的杨建民再出了什么意外。毕竟刚才的那一幕,现在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建民哥,你说句话啊。”
张国全把院门拽的咣当响。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等不及的张国全望了一眼两米多高的土院墙,他准备扒住墙头,翻进院子里。联想到杨建民最近不正常的神色,别在是承受不住患病父亲带来的压力,心里崩溃掉,万一想不开,再……再自寻短见可就不好了。张国全决定不能再等了,正当他瞅准一个位置,微微曲腿,准备积蓄力量向上一跃扒住墙头时,死寂的堂屋里终于传出声音。“谁啊?”
在听到杨建民的声音后,张国全松了口气,可能因为紧张,此刻有些喘息的说道:“建民哥,是我。”
“哦,有什么事吗?”
“我,我……”张国全有些犹豫了,难不成直接去问他刚才发生的一幕,那太诡异了,想必他也是不愿说的吧。“建民哥,我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在家吗?”
“哦,回去吧。”
很快,周围的一切再次陷入安静,好像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似的。包括杨建民刚才说的几句闲谈的话,听上去也很镇定,这和他之前紧张不安的样子,明显的有区别。张国全摸着脑袋,回到了自家屋里。白鸽忍不住问:“建民哥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说了几句话。”
张国全随意的答复着,又很不理解的嘀咕了一句:“就是觉得太奇怪。”
“嗯,可能是太累了吧,二十年了,每天如此,能坚持下来肯定是不容易的。”
就比如自己,只是一双腿行动不便,大部分事都能自己做,尽管这样父母对她还是肉眼可见的嫌弃,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小心翼翼的过活每一天,生怕哪天惹父母不高兴,被当成累赘丢出家门。更甭提建民哥了,老爷子全身瘫痪,常年躺在床上,身上长满褥疮,一个屋子里是常年散不掉的异味,这可能就是建民哥不想和老人住在一起的原因吧,情愿来到最远的村东头。可再远,还是一个村子,又能远到哪里去呢。再加上老年痴呆不认人,去照顾这么一个老人,那和照顾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差不多。天天对着这么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心中的苦痛无人诉说,建民哥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可这种“承受”,便是村里人以为的“孝顺”。他们歌颂着这种美德,他们以杨建民为荣,是教育自己孩子的榜样。夜深了。白鸽忐忑的问:“你今天还要在外面睡吗?”
张国全一时被问的有些哑然,悻悻的摸着鼻子:“啊,那个,今天的月亮比较好看……”他随意的打着哈哈,甚至自己说的话都不着边际,幸好白鸽理解似的说:“喔,那你注意点,别着了凉。”
她没有让张国全过于尴尬,可能时间长了就好了吧,她这样想着。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过活着,长时间的压迫下,迫使她性格变得极度敏感,也因为这样,她对张国全的态度上,也变得自卑起来。不过,她会努力变好的,做一个有用的人。一夜睡的也不踏实,她沉浸在白天那个美好的芦苇荡里,多么希望时光就定格在那里啊。外面躺在驾车子上的张国全仰望星空,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倒不是因为白鸽的心思,晚上的一幕,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他决定明天去找杨建民谈谈,就像白鸽说的那样,可能是太累了,也没个谈心说话的人,多找他聊聊,也不至于每天那么压抑的活着。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清晨,村子里公鸡一声嘹亮的打鸣声,让他惊醒过来。他起身,双手搓了一把脸,拿起院子里的木桶,来到河滩边打水。白鸽需要洗脸,还有要做早饭,他打了满满当当的一桶水。用力提起的时候,有早起路过的村民,从对岸走过。只是,急匆匆的,向着村西头的方向赶。能听到他们边走边小声的议论。“这是咋个回事嘛,咋突然就死了呢。”
“那不正常,都多少年了,早就瘦的一把骨头了,能拖到现在也够能坚持了。”
“哎,也是,不过死了也好,建民算是解脱了,这么多年,也苦了人家孩子了。”
“谁说不是呢,能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二十年,换成谁也不行呐。”
“建民?他们再说建民哥。”
张国全提着水桶的臂膀微微颤动。很明显的能听出,建民哥那个患病在床的老爹死掉了。从那些村民的口中,能得知老爷子虽然死的突然,可也正常,毕竟二十年不活动身体,能撑到现在的确不容易。这一切都在正常不过,可是……可是,张国全却忽然想到了那一夜,如果那夜只是自己看错了,那为何昨夜建民哥慌张的不行,加上诡异的举动……不对,不对,不对……张国全喃喃自语着,手中的木桶掉进河里也浑然不知。顾不上落进河里的木桶,他赶忙上岸,向着杨建民家跑去。离得很近,很快来到院门口,只是院门敞开着,里面却没有杨建民的身影。不用说,杨建民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老爹死去的消息。张国全也没有停留,直接向着村西头跑去。一路快速奔跑,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是因为跑的急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一定是自己想错了,建民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来到大坑前,西侧是杨雷的家,在旁边就是杨建民老爹的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团,相互交流着,无非就是该怎么安排老爷子的后事,该准备哪些东西。村子里就是这样,一旦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上门,热情的帮忙。张国全顾不上这些,他挤开人群,向着里屋走去。透过嘈杂的人声,杨建民凄厉的哭喊也从里屋传了出来,回荡在整个院子。里屋还是那样,到处都堆满了旧衣服,显得杂乱不堪,现在有几个妇女在忙着收拾,等到过几天埋葬老爷子的时候,再一并烧了。正对着堂屋的门口,有一张破烂的小床,床上躺着的就是杨建民的老爹,整个身体被一层被褥盖住。背对着门口,杨建民趴在地上哭喊声不停。过了一会,大家觉得差不多了,有人把杨建民拉起来,有人在旁边说着劝慰开导的话。“建民,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呐。”
“要注意身体,老爷子是走了,可咱们还要送老爷子一程,你可不能垮了。”
“这么多年,大家伙都看在眼里,没有怨言的照顾了二十年,你是个好后生啊,你爹在地下有灵,会保佑你的,听大爷的话,别哭了,啊,听话。”
被人搀扶住的杨建民止住了大声哭喊,可小声的啜泣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清鼻涕流出来,混合着眼泪一块流进颤抖的嘴唇里。管事的来到了,一般都是村里年纪大,辈分长的担任。安慰了几句杨建民后,开始吩咐接下来的事情。让杨建民给老爷子擦身体,换上衣服,其他人跟着在一边帮忙。张国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大家伙忙碌,他心里充满了不安。而杨建民根据规矩给老爷子擦身体,可手却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