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寡妇知道自己脏,可她心里同样知道,自己哪怕再脏,她也是一个母亲,孩子是干净的。她看透了,看透了所有人,所有的男人靠近她,对她说好话,都是为了她的身子罢了。那个小杂种,没人会要的,丈夫青山不要。连周生,只要一提孩子的事,也不过是在应付罢了。书海呢?他会要吗?咋个可能?当她经历了所有丑陋的人性之后,她已经绝望了。眼前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就是周生,他已经在打听孩子的事了。当然,周生能这样,她也是拿身子换的。这个身子可真好……她赶大金牙走,是怕他受到伤害。大金牙哪里会不明白,拧着身子,就是不愿意走。他知道,马寡妇对他还是有情的,要不然,不会赶他走。当大金牙回到矿场,骑走的自行车,再回来的时候,车轱辘弯了,横梁断了,车座子也被掀飞了。张国全想,看来不买摩托车都得买了,此刻,哪里还有心去管买摩托车的事。大金牙比上次还惨,鼻子和嘴角出了血,满身泥灰,走路一瘸一拐的。老方见状,赶紧上去搀扶。大金牙感激的看了一眼,随即对张国全说道:“老弟,实在抱歉啊,上次弄坏了素娟妹子的车,这次把你的车也弄坏了,等哥哥挣了钱,给你买辆摩托车。”
张国全觉着不对劲,大金牙这次明明挨了打,却和上次回来时的态度截然相反。上次吵吵着要让老方给他喊人,他要回去报仇。反观这一次,他似乎很平静。“老方,你去跟小禾说一声,今天算咱俩请工,工钱该扣扣掉。”
“咋?咋个要请工?”
老方不太明白。“请了工,我就不是矿长了,你也不是队长了,仅仅代表个人,给胖子报仇去。”
老方顿时来了劲儿,摩拳擦掌的说:“就咱俩?多叫些人吧,都请工。”
张国全说请工就代表不是矿上的人了,这个办法好,只要他老方振臂一挥,肯定会有很多人争着请工。扣工钱没事,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咱俩,没必要把别人牵扯进来,真要打起来,你老方也能一个顶俩。”
一个顶俩?给兄弟报仇,就是豁出老命,他也在所不惜。出乎预料的,张国全和老方都准备过去了,大金牙却拦住了。“不用,这次不用了。”
“咋?咋就不用了,咱不能白挨,怕他姓周的作逑,今天非干他。”
老方早都想给大金牙报仇去了,上次要不是张国全拦着,他就去了。好不容易这次不拦着了,张国全都要跟着去,大金牙是个啥情况?大金牙落寞的神情,被张国全看在眼里,挨了打,竟然没有愤怒,却是一脸的哀伤。张国全走近问:“是她不愿意来吗?”
马寡妇要是愿意来,大金牙一定会拼了命,也要带回来吧。大金牙点了下头:“她赶我走,让我不要再缠着她。”
老方重重的叹了口气:“实在不行,要不,就放弃吧,放心,开采证的事,国全也会给你办的,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办。”
马寡妇不愿意来,谁又能有个啥办法。连张国全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他好不容易说服大金牙,没成想,最后恰恰出在马寡妇身上。他想的真得是太天真了,这件事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马寡妇看透了所有人,也看透了自己。大金牙越是那样,马寡妇越是不会回来,她心里是自责的,难堪的。“不,不……”大金牙充了血的眼睛,变得异常坚定:“刚才他们打我的时候,翠云,翠云趴在我身上,她不让他们打我,她哭了。”
“我不能放弃,她越是赶我走,代表她心里还是念着我的。”
“你俩说对不,要不,她凭什么赶我走,大可不必理我,看着他们打我,不就行了,干嘛要护着我,对不?”
“胖子……”大金牙摇头:“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把她接回来,否则我不是人生的。”
原来喝醉酒的那晚儿,大金牙写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是发自内心的。当他咬破手指,郑重的按下手印的那一刻,他是清醒的。大金牙没有去报仇,这很不符合他的性子。他知道那样做,无济于事,还会把张国全和老方牵扯进来,保不齐会演变成火拼,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个人的事了,矿场,焦煤厂,这两个大厂都会牵扯进来。他不能害了张国全。一连沉默了好几天,大金牙坐在矿场的一角,只是坐在那怔怔的发呆,连跟老方学习矿上的东西,都没有心思了。又过了好几天,在矿场,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有人说,他去焦煤厂了,跑那地方坐着去了。确实,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蓬头垢面的。每次老方要去报仇,结果,都被大金牙拦下来。他说,不碍事,出点血算个啥,他就不信翠云不回头,这些血就是给翠云看的。让她看得心疼,软下来,说不定,就愿意跟着他走了。周生打他的时候,他就笑,让周生再打狠一点,多出点血。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让马寡妇回头的时候,大金牙却靠着这种自残的方式,想让马寡妇心软下来。他这样做有用吗?一点儿用都没有。马寡妇铁了心不会回来,打吧,打吧,打几次,书海就会绝望了,死了心了。无论如何,她不能把他给耽搁了。那就狠狠心吧,也该狠一次心了。很多人看在眼里,都不再抱有希望,老方没了希望,张国全也变得沉默。大金牙却仍在坚持着,雷打不动的,每天上午都会去焦煤厂,然后,到了下午,满身泥污的回来。他说,没事,皮厚,跟挠痒痒似的。小禾说:“他可真有毅力啊,是不是,一个人认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执着?”
张国全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都看在眼里了,大金牙说过一句话,会装也是一种能力。现在,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不再执拗于穿什么衣服,开什么样的车,他回归了最初的平凡和真诚。小禾感叹的说,有时候俘获一个女人的心,真诚就够了。马寡妇有回头的心吗?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直到那一天,大金牙拖着受了重伤的身子回来,张国全彻底坐不住了。大金牙一改往状,刚开始让他去,他都不去,现在他能正式自己的内心,那大家伙愿意陪他等,等马寡妇回头,等他把她接回来。难得的大金牙没有放弃念头,以往,他弄得满身泥灰,受点皮外伤,他不在乎。那这次,他怎么了?外面有人着急的大喊“张矿长,不好了,出大事了,快来看看,闹出人命了。”
是看门的工人来喊的,不是井下的工人,张国全和老方对视了一眼,立马想到了大金牙。等俩人飞奔着到矿场门口的时候,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大金牙正靠在一棵歪脖子树干上,弯腰口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这可不是皮外伤了,肯定受了严重的内伤。老方冲上去,着急的询问:“胖子,你这是咋了,是他们打的?这些个狗日的,我去抄家伙……”能看出胖子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身子骨虚弱的站不起来,要不是那棵歪脖子树撑着他的身子,他就该倒下了。“不能去,这次不能去……”大金牙喘着粗气,嘴角不停的渗出血来,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老…方,别让…国全去,这次…这次,我们斗不过他,斗不过……”大金牙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没等老方反应过来,他斜倚在树干的肥胖身子,缓缓倒了下去。“胖子…胖子…”“快,送卫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