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全松了下肩膀，这又是一场拉扯战啊。刚从赵春牛那儿谈判回来，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他也有信心和吴大疤癞好好谈上一谈。“吴老板不要介意，我并没有质疑水泥厂生产出来的水泥质量，但是，做生意嘛，你有选择卖我的权力，我也有选择拒绝的权力吧。”

“你……”吴大疤癞恼羞成怒：“所以，你们傲龙建筑公司，是不打算用我的水泥了？”

张国全不想把话说的太绝对，毕竟胡四的水泥厂刚刚确定下来，万一中途因为什么事，不来镇上投资办厂了，到时候岂不是让夏素娟进退两难。“吴老板不要激动，没说不用，目前平山县的建造设施，还未正式开始动工，得一段时间呢，在这段时间，我们建筑公司会好好考察一下。这次项目对我们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来讲，确实很重要，也希望吴老板能理解一下。”

张国全说的进退有度，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这番话看起来滴水不漏。和吴大疤癞气急败坏的样子不一样，夏素娟坐在那里，饶有兴致的盯着张国全的背影。如果说，以前的夏素娟刚刚经历一次，要家没家，要钱没钱的日子，她一个女人，为了孩子硬撑着，过得很艰难。那段日子，她想象中的男人，是像张国全那样踏实，善良的，能给她一个家的男人。遮点风，挡点雨，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偶尔的关心和体贴，她就感到无比满足了。现在，她的事业又有了新的起点。这个时候的她，觉得能在事业的道路上，拉她一把，站在她得前面，让她觉着有一种满满的安全感。夏素娟的心里很慌乱，她知道这样想不对，她也知道不该再和张国全有什么纠缠，可是，望着放那份协议书的木柜子，她知道，这辈子估计就只能这样纠缠下去了。吴大疤癞脸上的那道蜈蚣，变得更狰狞了。“拿话堵我？把我当傻子？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让姓胡的来镇上开水泥厂，然后你们用他的水泥。”

张国全皱了下眉头，吴大疤癞从何得知这一切的。明明才过了吃饭的一会功夫，他唯一能想到的，是任成杰到了县里，和苏锦城说了这些事，之后被人听了去。一定是最后转到黄永康耳朵里，要不然吴大疤癞根本不会这么快，得知胡四要来镇上开水泥厂的事。“不说话？那证明我说对了，行嘞，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但我吴大疤癞，要最后告诉你们一句话，水泥要么用我的，要么不用，我不发话的情况下，整个平山县也没人敢给你们提供水泥。”

吴大疤癞气冲冲的离开屋子，刚走到门口，头也没回，阴冷的声音，顺着他的短脖子往上传出。“姓胡的，开不成水泥厂。”

吴大疤癞撂下这句话，迈着大步，离开了傲龙建筑公司。“完喽，这下完喽。”

夏素娟瘪着嘴，一脸看笑话似的，看向张国全。“我这小建筑公司，还没起步，就要夭折了。”

“素娟姐，看来他对你势在必得啊，怎么着，要不，你去说说好话？把他喊回来。”

夏素娟赶紧摇头：“我才不要，他那张脸，我看着害怕的慌。”

紧接着，夏素娟故作很冷的样子，双手插在腿缝里，坐在那里晃了晃身子。“素娟姐，我给你惹麻烦了。”

张国全突然认真的说道。“说什么呢，你做主也没有错啊，还有咧，国全，你要记住，自己选择的路，对了更好，但要是错的，也要硬着头皮，不管不顾的往下走。”

夏素娟说的真诚。张国全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素娟姐，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与其那样，不如主动出击。”

“嗯，有信心是好事，加油，我看好你。”

夏素娟鼓励的说着，举起右手。“你把我当小孩啊。”

张国全叹了口气：“有信心是有信心，但具体怎么解决，却没有想好。”

夏素娟显得颇为放松：“既然没想好，那就不要想。”

“不要想？”

“对，现在想，纯粹耗费精力，等事情来了，再去寻找机会。”

张国全听完这句话，顿时放松下来，脑袋里变得一片清明。“素娟姐，这都是你多年混迹商场，积攒下来的经验吧，有时间，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夏素娟莞尔一笑：“走吧，我还得回杨家庄看夏竹，刚才刚跟夏竹见一面，话还没说两句，公司的人就来喊我回去。”

“行，那你开车走吧，我骑自行车回去。”

自行车借来的，下工的时候还得还给工人。夏素娟却突然说：“我坐你自行车回去吧。”

“啊？”

“嗯？车子没油了。”

“哦，那好。”

回杨家庄的路，还是那条河沟的小土路，原本不是路，平时去镇上赶集，为了抄近道，便踩出来这么一条小路，途经三四个村子的庄稼地边。玉米苗长势快，几场雨水下来，都快有大腿高了。一眼望过去，庄稼地绿油油的。夏素娟侧着身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小路不好走，本来就窄，庄稼地头上，有村民挖出的土坑，防止经过的人，轧坏庄稼。张国全骑得小心翼翼的，争取不轧进土坑里。夏素娟同样小心翼翼的，手抓在车座子下面。“国全。”

“嗯。”

“你今天要不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纠缠了，你都不知道，他说个话有多无赖。”

“你喊我，我肯定过来，再说班车的事，你都不让我操心，那你公司有事，我帮忙不是应该的。”

沉默了好大一会，能听到车轱辘链条发出的“咔咔”声，能听到风吹在庄稼地里，玉米叶子发出的“哗哗”声。“白鸽，真的很幸福。”

“日子，不都是慢慢过起来的嘛，人呐，不能贪心，知足常乐。”

“是啊，你不贪心，可是……我贪心啊。”

“你贪心？”

张国全回头望了一眼，一不留神，轧进了一个土坑里，强烈的颠簸，让夏素娟顺势搂在张国全的腰上。张国全赶紧用力一蹬，让前轮从土坑里爬出来，车子继续稳步前进。夏素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车座子下面。“你贪心不也是为了夏竹，说实话啊素娟姐，你该找个好人嫁了，只可惜这样的男人太少，你又带着个孩子。”

“对了素娟姐，将来你要是挣大钱了，得借给我一点，我想……我想找最好的医生，给白鸽看腿。”

“素娟姐，你认识的人多，要是有时间就帮我打听打听，哪儿有好医生。”

“我也让胖子帮我打听了，可那家伙办事不靠谱，估摸着，他现在早都忘了这茬，顺着饭全咽到肚子里了，你说这死胖子，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素娟姐，你要是有了钱，就借给我一些，我慢慢还你，你也知道，我肯定不会赖账的，你要是担心我赖账，大不了把班车抵给你。”

“现在还不好说，因为我不知道具体要花多少钱，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素娟姐？素娟姐？”

前面的庄稼地头有一排土坑，这家主人估计被糟蹋怕了，挖了那么多土坑。张国全生怕再掉进土坑里，只是在前面，头也没回的喊着。半天都没有应答，他感到自己的后背上突然有一股湿热的感觉，滴滴答答的。应该是骑车子的缘故，出了不少汗水。夏素娟很想说，要是给白鸽看腿，那就不借了。张国全一定会说她自私吧，她多么想自私一回。“嗯，当然，你要多少都给你。”

听到回应，张国全彻底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啊，素娟姐。”

“先去食堂吧，我看看缺什么，今晚不走了，也不用急着看夏竹了。”

一路无话，快到矿场的时候，杨老怪看到了令人怄气的一幕。他的二女婿，杨家庄煤矿区的张矿长，驮着一个村里在传的，又养的一个新婆娘。杨老怪左右看了看，顺手抄起一根粗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