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是觉着此人有一股子江湖气，性格豪爽，不拘小节。那一天，张国全听到大金牙带来的消息，才对胡四这个人有了改观。那一天的天空，又高又远，湛蓝湛蓝的，明明没有一朵白云，却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霾。全然因为，暑假过去了，杨家庄国正小学迎来了开学日，孩子们不想开学，还没玩够呢。到了开学的日子，他们怎么能高兴起来，脸上甭提有多伤心了。虎子今年还是上学前班，只有一个班，夏竹自然的和他成为了同学。要说最不开心的，便是昭阳了，都去上学了，一下子少了两个最好的玩伴。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平时这个时候，他是在河沟的。没人玩，他就爬到小卖部门口的那棵槐树上，看上学的孩子，看学校的院墙，看学校的大门口。“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咧？”

白鸽正在小卖部忙着摆货呢，孩子开学了，小卖部也要忙起来了。“你啊？还得过几年。”

“那到底是几年？”

昭阳骑在树干上，怀抱着另一根树干。白鸽停下摆货，望着门口槐树上的昭阳，无奈的笑了：“你想上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平时教他写写简单的数字，都不愿意写，小小的脑袋里，只装着玩儿。昭阳看到孩子全都进了校园，接着唐校长把大门给关上。他顿时觉得无聊，视线往上移，被大门上方四个大字吸引过去。眼么前，正是下午两点钟，太阳西斜，阳光正好洒在四个大字上，金灿灿的，直晃人眼。“妈妈，学校门口的字念什么嘞？”

白鸽正在摆货，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国正小学啊，学校的名字，平时让你多认识点字，你看，能用到了吧。”

“哦？国正小学？我大爸的名字也有一个国字，学校跟我大爸有关系吗？”

小小的孩子，正是好奇的时候，对什么事，都想问一问，想一想，在小小的脑袋里，转一转。他却没发现妈妈的身子，停滞在那里。时光停下了吗？昭阳伸出手，去抓阳光，阳光一动不动，好像真停住了，身边的槐树叶子，倒是不停摇晃着，说明时光并没有停下。“妈妈……”昭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发呆。“啊？那个阳阳，国正小学和你大爸是有一点关系，但是你现在还小……”昭阳眯起眼睛，迎着大门口上方刺眼的反光，用力看，眼睛一眨也不眨，似要看透那四个大字的含义。他看懂了吗？应该是看懂了。他似明白过来，惊呼着说：“我知道，国，是国家，正，是学校让我们做个正直的孩子，对吧妈妈，阳阳很聪明吧。”

白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嗯，很聪明，是这个意思呢，阳阳太聪明了。”

白鸽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知道有一天，昭阳会明白学校名字真正代表的含义。她和张国全商量了，在昭阳小的时候，就不要把以前的事，告诉他了。让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其实白鸽心里有一点私心，她不想让昭阳知道学校名字的意思，也不想让昭阳知道，在这个人世间里，他还有一个“亲生母亲”。有时候，她会想，会不会在某一天，失去昭阳？她很害怕。但她知道，昭阳如果不知道，会对不起四弟国正，对不起这个小学。那就晚一点儿知道吧，让时光再慢一些吧。“阳阳，妈妈很爱你。”

她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在这个年代，谁好意思说出口啊。深夜里，在张国全的怀抱里，她好几次有过冲动，想对丈夫说一声，我爱你。唯有面对昭阳的时候，她可以很轻松的说出口，这就是作为母亲，带给她的力量。“妈妈。”

“嗯？”

“阳阳也爱你。”

然后，白鸽就更害怕失去了。树上的昭阳，忽然直起身子，他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往远处眺望，惊呼起来。“妈妈，胖大爷和姨姨来了，还有香草。”

离近了，昭阳又惊呼：“哇哦，姨姨带了好吃的。”

昭阳动作利索的，顺着树干滑了下来。白鸽转动轮椅出来，看到马寡妇提着几箱子好吃的，埋怨说：“马姐，你瞧你，家里开着小卖部呢，还买这些个东西干什么，花那冤枉钱。”

“你家有，是你家有的，那姨姨来了，总得给阳阳带点好吃的，来，阳阳，让姨姨看看长高了吗？”

马寡妇把昭阳揽到跟前，比划了一下，直感叹：“可不，真长高了，这孩子腿长，将来指定矮不了。”

“臭小子，看大爷给你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