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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良玉应得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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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过后,在短暂地又热闹喜庆了几天后,外门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除了春叶堂还未重开,其余各处均是各司其职,就连下山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回了宗门。吴咏一回来就听到各处都在议论除夕宴上何似、周野和云出岫三人的事,忙找到赵照询问他不在时又发生了什么事。彼时,赵照正与罗朴一处,先是对吴咏的回归表示简单的欢迎,然后二人就跟演戏似的绘声绘色地跟吴咏讲述起除夕宴上发生的事。听到周野找何似麻烦的时候,吴咏皱眉,心里担忧;听到掌门和奉经长老出席除夕宴时,吴咏瞪大了眼睛,心里惊讶;然后又听到周野当众爆出何似的身世,吴咏直接目瞪口呆,满脸震惊,就连后面云出岫解围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在重复何似的身世。好不容易消化完听到的事情,吴咏心下叹息,道:“没想到,何似竟还有这样的身世。哎……”话一出口,吴咏忙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何似不在寝舍,才又舒了口气,还好何似不在,要让他听到别人对他的同情,怕是更戳他的心窝。“何似呢?”

吴咏问道。罗朴刚刚跟着赵照一通口头描述加身体比划,累得连口气儿都没喘,现下正捧着杯茶润喉:“应该是跟着醴风一起在渊海阁抄书吧。”

吴咏一回寝舍就找赵照和罗朴打听事情去了,到现在也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们还没抄完吗?”

“应该快了吧。”

吴咏喝了几口茶水,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叮嘱一下二人:“虽然我觉得大家心里应该都不会介意,但是还是得说一下。关于何似的事情,你们要是心里介怀,我们可以私底下商量,但不要当着何似的面指责他,让他难堪。”

听到这话,一向好说话又随性的赵照却不乐意了:“吴咏,你就这么想我们?虽说何似平日里冷得不近人情,脾气不好,经常惹事,但怎么说都同住一起两年了,谁还不了解谁啊。再说了,身世这种东西,又能是自己决定的吗?”

“就是就是,我们才不是那种人!”

罗朴也在一旁附和道。吴咏急忙摆手给两人顺毛:“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你们别气。”

罗朴叉着手,一脸愤愤地道:“哼,我们也不是对你生气,就是这几天听到别人的议论,说什么‘何似是人魔混血,是灾星’,还有什么‘何似出身低劣,是罪人’,真的是很让人生气啊。明明何似什么也没有做!”

说着还拉过赵照的手臂撩起他的衣袖给吴咏看,上面满是淤青和伤痕。“还有赵照也是,听到别人说何似坏话,一股脑就往上冲跟人理论,理论不成就开打。”

吴咏以为罗朴是在责备赵照的冲动,却没料到罗朴的下一句话:“关键是,居然不带上我!”

“你是觉得自己一个人逞英雄很帅是吗?你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啊,我再不济,至少也能多踹对面几脚啊!”

吴咏见罗朴还要继续抱怨,忙截住话头:“这些事,你们跟何似说了吗?”

赵照这几天经常被罗朴埋怨打架不带他,也是被罗朴数落得烦了。把自己的手从罗朴手中抽出来,放下衣袖,抬手安抚罗朴道:“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打架一定带你。”

吴咏伸手推了推赵照的肩膀,似是有些咬牙切齿:“带什么带!还想打架呢!”

赵照猝不及防,被吴咏推得倒吸一口冷气:“哎哟,大哥,轻点。”

罗朴越说越来气,但一见赵照被吴咏推得捂着肩膀,也顾不上还在生气,忙关切问道:“怎么样?疼得很厉害吗?阿咏,赵照肩上也有伤的。”

吴咏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上药了吗?没上的话,我帮你吧。”

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找药。赵照摆手拦住吴咏:“上了药的,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罗朴作势要看赵照的伤势,又被赵照给拦住了:“什么‘过几天就好了’,这都好几天了。”

闻此,吴咏也面带担忧:“这事儿,何似知道吗?”

赵照宽慰完罗朴说自己没事后,才答道:“这事儿可不敢跟何似说,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吴咏点点头,想起他们最初成为舍友时,有人说罗朴长得矮、胆子又小像个娘娘腔,把罗朴说哭了,何似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揍,揍得人家涕泗横流,活像猪头,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何似为好。“那他最近有表现得异常吗?”

“异常?没有吧。”

赵照与罗朴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吴咏正庆幸这事应该没对何似产生多大影响,却听罗朴突然道:“何似这几天找我借话本子算吗?”

“话本子?”

吴咏、赵照二人俱是一惊,何似像是会看话本子的人吗?渊海阁内,何似、王醴风二人正在奋笔疾书。为了尽快结束这痛苦的抄书惩罚,二人并没有坐在一处,以免互相打扰。于是王醴风没有看见,何似在抄书的空隙间时不时地翻动着另外一册书。这倒并不是何似一心二用,一边抄书,一边看书,而是为了帮不能接触外物的飘飘手动给话本子翻页。“何似何似,下一页。”

“知道了。”

何似叹气,眼睛没离开笔尖,手上不停,另一手已摸索到话本子的所在,翻开新的一页。“啧啧,这故事也太惨了吧。这女主人公生前没有被当作人对待,就连死都不能死个痛快。还有这男主人公也是被逼得家破人亡、走火入魔,没个好下场。这作者是有多痛恨修仙,才会这样对待笔下的人物,抹黑修仙界啊。”

何似两耳不闻飘飘言,一心只抄手中书。“何似,我看完了,还有吗?”

虽然何似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飘飘,但听到飘飘又看完一本话本,还是抽空抬头瞥了眼带来的话本子,回道:“没了。”

飘飘撇撇嘴,好似还没看过瘾,尽管她这几天一直都在看何似带来的话本子,这里面的故事内容良莠不齐,有生动传情的,也有尴尬无聊的,但总的来说,还是要比渊海阁里这些除了教人修仙还是教人修仙的书籍要有趣得多。飘飘坐在桌沿边,晃着自己的双腿,看着何似一列一列工整的字迹,突然问道:“今天就是你最后一天来这里抄书了吧。”

“嗯。”

飘飘可惜地嘟囔道:“居然这么快。”

何似不知听没听到,依旧运笔如飞。终于在日落前,王醴风用力一扔手中的笔,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抄完了!”

何似虽然没有大叫,但脸上也是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轻松,按揉着自己的手腕。还没等王醴风休息够,便听到楼梯口传来熟悉的慢悠悠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轻斥:“渊海阁内,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吓得王醴风一激灵忙爬起来,何似也转头望去,便见书架后慢慢现出奉经长老的身影。奉经长老似是算准了他们抄完书的时间,悠哉游哉地来到渊海阁检查二人的成果。王醴风小心翼翼地递上完成的抄本,与何似站在一处,胆战心惊地等着奉经长老的检查结果,生怕奉经长老不满意再让他们接着抄。奉经长老面无表情地逐页翻看二人的成果,过了许久,久到王醴风都紧张得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时,奉经长老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纸张。点点头道:“完成得还可以。”

然后对着何似与王醴风二人又是好一顿的教育。王醴风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正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听没听见奉经长老的话、又听进了多少,不得而知。但何似是肯定没有听的,因为他正在脑海里跟飘飘对话。飘飘一直在奉经长老身边晃悠,时而对着奉经长老扮鬼脸,时而飘到奉经长老身后在他头上比划兔耳朵,嫌弃地道:“这老头话好多啊。”

何似也认同道:“的确。”

“你后面真的不会再来这里了吗?”

“……”何似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来,沉默不语。奉经长老见二人心不在焉,轻哼一声,草草结束。转而道:“本来你们惩罚并没有结束,但考虑到过几天就是鉴玉会了,所以我可以提前解除你们身上的法力封印,让你们继续修炼,但是这段时间还是要去种植灵植,继续剩下的惩罚。”

王醴风一听法力可以恢复,精神为之一振,面上一喜,道:“多谢长老!”

何似也很高兴可以恢复法力,同王醴风一起向奉经长老行礼致谢。奉经长老扬手一挥,便听见什么东西在空中破碎的轻响声,何似与王醴风均是重新感觉到身体里久违的法力流淌的感觉。又是一礼,奉经长老不耐烦地摆摆手放两人离开,似是看到二人就头疼。只是,在二人的背后,奉经长老一直注视着二人逐渐消失的身影。按照凡间的节令来算,每年立春的时节,物华宗都会举行鉴玉会。此会取鉴别良玉和顽石之意,意在甄选表现出众、具有潜力的外门弟子进入内门,所有外门弟子均可报名参与。这是除内门长老特别招录外,唯一进入内门的机会。因此,但凡自认为有点能力的弟子们都会去尝试,然而每次鉴玉会上选入内门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许多弟子终其一生也没能成功进入内门,这也就是为什么外门还有那么多各处任职的年长弟子的原因。也因此,在鉴玉会前,会有许多弟子突击修炼,更有甚者在年前就开始为其做准备。何似与王醴风自恢复法力后,每天除了去种种灵植,就是找地方自行修炼,二人皆对这万众瞩目的鉴玉会跃跃欲试。唐宋元自也不必多说,就连吴咏等人也被周围的人带动着,不分昼夜地辛勤修炼。立春者,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义也,意味着新的一个轮回已开启。立春日开始举行鉴玉会,也是取其祥瑞之义,希望给参会的众弟子带来好兆头。是日,天还没亮,便有弟子早早到场,参加选拔的想要早点熟悉环境做好最后的准备,不参加的也想早点抢到一个观会的好位置。开始前总是会有一段冗长枯燥的启动仪式,除了今年是由掌门亲自主持让大家意外了一阵,其余时候都是各自做着自己的小动作。洛掌门还是一脸乐呵呵地说着些严肃正经的讲词,然后突然卡壳了一下,便宣布道:“此次鉴玉会,正式开始。望诸位皆能展示自己所长,早日担起发扬光大宗门之责。”

一旁的奉经长老无语凝望前面振振其词的洛掌门,他毫不怀疑方才的停顿,是因为洛掌门忘词了。物华宗分为外门和内门。外门除统一传授教学一些基础法术外,众弟子皆是自由选择修炼方向。内门则分为炼器、凝药、绘阵、煅武四脉,每一脉的弟子专精所属之道。其中炼器一脉人数最多,因为物华宗历来便是以炼器闻名修仙界,曾经可谓是自称第二,无宗门世家敢称第一。虽然现在比不了旧时的风光,甚至还有其他同道赶上,但长久以来的基业、名声就摆在那儿,因此炼器一脉在物华宗内仍算是金钵钵。凝药、绘阵次之。凝药一脉专注炼制各种灵丹妙药,绘阵一脉专注研究各种玄妙阵法,二者同炼器一样,不仅费修为,而且需要脑力,因此门槛又高,又没有炼器那样的好口碑,自是没有多少人问津。煅武则更是门可罗雀。按理来说,修仙界里专攻武修的才是绝大多数,因为修仙者要担负除魔卫道的责任,难免要打打杀杀,且分化繁杂、可供选择的余地更多,自然习武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在物华宗内,煅武一脉门可罗雀,不仅弟子少,就连长老都只有两位,其中一位正是常年闭关的百里遥。也因此,为数不多的煅武一脉每天除了自我修炼,还担任着护卫宗门的重任,可谓是任重道远,还没个好名声。据说,数百年前,物华宗还是以炼器和煅武两雄傲立修仙界的,但是一次动荡之后,煅武一脉逐渐没落,再无可用之人。后经过数百年久的休养生息、厉兵秣马,有所好转,但也一直无法恢复往日荣光。好不容易才盼来两个可堪大任的栋梁之材,也就是何似之父何问与百里遥,结果十多年前何问叛逃宗门、身死道消,百里遥身受重伤、闭关不出,煅武一脉更是雪上加霜。也因此,每年鉴玉会上报名煅武的人远远不及其余三脉,而选拔标准又从不降低,于是煅武一脉的弟子数量越发凋零。即使如此,每年鉴玉会上,观看煅武比试的人数却是最多。由于各脉修习之物各有不同,考核内容、方式也都自成一派。像炼器、凝药这些,一般就是每个人现场抽题,题目难度随机,抽取题目后自行准备材料,然后带着各自的材料在内门长老的监考下进行炼制。根据题目的难易程度,各个考题的完成时间不尽相同,但最长不超过七天,运气好的人抽到简单的题目可能当场就可以完成考核,但如果难度太低又不能展示出考核弟子的能力,这时可以申请再次抽取,但只有一次重抽的机会;运气不好的人抽到异常困难的考题,可能都还没得及准备好材料,鉴玉会就结束了。虽然这样的机制十分得不公平,但修仙一道,本就要看个人气运,机缘也是修仙一途不可缺少的重要之物。所以,因为这样的比试形式,对于不懂门道的人也就是看着场中央的弟子们一阵捣鼓,凑个热闹,倒不如在煅武会场看人打来打去得有意思。当何似、王醴风并赵照、罗朴来到煅武会场时,会场内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在议论今年的鉴玉会,煅武又能收入多少内门弟子。“哇,好多人啊!”

赵照找了个石墩子,站了上去,将手搭在眼上举目四望,除了会场中的比试台附近专为参与比试的弟子们留着做准备,周围的看台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甚至稍近些的山头上都有不少人在观望。罗朴站在石头下,一脸紧张:“你这不是废话,哪年鉴玉会的煅武会场人不多?”

王醴风也同他们站在一起,正活动着手腕,跃跃欲试:“人多才好,让他们都好好看看我们的本事。”

一旁的罗朴听王醴风把自己跟他相提并论,更紧张了:“人多哪里好了!我又不像你那么厉害,一想到待会儿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人打架,万一被别人打得太难看了,那岂不是很丢脸?”

罗朴越想越觉得很有这个可能,逐渐有些抓狂。赵照从石墩上一跃而下,一把搂住罗朴的肩膀,道:“放轻松!就当是来长长见识嘛,再不济还有我给你兜着底呢。”

就算有赵照的安慰,罗朴依然心里没底:“那我也还是紧张啊!”

何似一言不发地听着其他三人插科打诨,兀自将手抱在胸前,靠在旁边的玉石栏杆上闭目养神。突然,何似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少女的声音,身上的玉碟也在浅浅地发光,只是现在天高云淡、光线明亮,且人人都在彼此交谈,无人注意到这一小小的变化。“啊欠——”飘飘似是才睡醒,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你现在在干嘛啊,那边很吵的样子。”

自除夕那日过后,何似在渊海阁抄书时,特地问飘飘找了那本讲述“同心”法术的册子来看。尽管自抄书完成后何似再也没去过渊海阁,但飘飘时不时就会通过“同心”与何似说上几句话,记得第一次飘飘找上来的时候,何似正在渊海阁附近种灵植,当时以为是旁边的人在跟他搭话,下意识地回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结果弄得同行的王醴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现在何似倒是已经习惯偶尔脑子里冷不丁冒出另一个声音了。“在等比试。”

“比试?”

听声音,飘飘应是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是说鉴玉会吗?我在渊海阁里关于物华宗的日志里看到过。”

在两人相识的这段时间里,飘飘通过何似逐渐了解了如今是何年、所处是何地,对现在的天地有了初步的了解。“嗯。”

“那你也是要参加比试咯?你要比什么啊?”

“打架。”

“打架!”

飘飘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我喜欢看人打架,我也好想看啊……”声音里满满都是可惜。“……其实,打架也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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