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险要如何冒?青枫神色冷凝,茯苓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主子性子烈,还有些急,上次盗太后私印那样危险的事情,她都没说冒险,这次……她想干什么?茯苓还在忧心,青枫已经偏过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青枫的声音很轻,语速也不快,茯苓却听的冷汗直流,那轻柔的话像一柄重锤,一下下的敲击着她越听越脆弱的心脏,这时茯苓庆幸自己低着头,她想她此刻的脸色一定青白交加。好不容易青枫说完了,茯苓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和心一样抖得不成样子。“主子,这险万万冒不得……”“快去。”
青枫没让茯苓把话说完,她自然知道茯苓担心什么,若是现在放着甄箴不管,就算最后她和孩子都死了,这事也牵扯不到她身上,但若是她插手了,稍有闪失,她的罪只怕比行巫蛊之术更重。光是谋害皇族血脉一项,就足够她死好几次。但是……那是两条性命啊?就当是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为了甄箴,为了自己,也为了……燕弘添,这个险都值得冒!茯苓久久的不动,青枫轻叹一声,坚定的说道:“去吧。”
迎着那双冷静笃定的眼,茯苓唯有妥协。青枫的决绝和果断曾经是她欣赏和羡慕的特质,现在她只感到无力和无奈。茯苓起身,往乾阳宫后走去。“茯苓姑娘这是要去哪?”
茯苓才走了几步,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茯苓抬起头,对着高进歉意的一笑,回道:“主子身体不舒服,怕是走不回去了,奴婢去准备软轿。”
茯苓知道高进看着她,她没敢和他对视,怕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会被他看出蛛丝马迹。久久,茯苓背后已是濡湿一片,高进才终于放下了手,茯苓暗松了口气,微微欠身行了礼快步离开。这时,林丰也被太监找来了,他只是个五品御医,从人群中跑过来额头上满满的全是汗。被带到青枫面前,林丰赶紧跪地行礼:“清妃娘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丰总觉得主位上,有一道视线正盯着他,这让本就心有不安的林丰背脊发冷。青枫倒是很淡然,也没让他起来,只把手轻轻的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林丰赶紧为她把脉,脉象尚算平和,只是略快而已,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庆典之上叫他来把脉,不可能没有原因,他一会要怎么说?林丰心中纠结,眉头紧紧的皱着,手不敢从腕间离开,心里又急又慌。轻咳一声,青枫拿出手绢,遮住口鼻,低声说道:“林丰,你听着,慧妃要生了,现在难产,你待会赶快回御医苑,带上最好的药材和诊具到清风殿去。”
慧妃……难产……因为他还跪在地上,青枫低沉的话语一字不落的灌入耳中,林丰浑身一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丰面如死灰,青枫已是不耐烦,收回手,冷声说道:“你能不能活就看今天了,不需要本宫告诉你应该做什么。”
如果慧妃因为难产死在冷宫,青枫可以撇得干干净净,他曾经是慧妃的御医,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不敢再有一份迟疑,林丰急道:“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林丰刚刚起身,高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林御医,清妃娘娘身体如何?”
强自定下心神,林丰面带忧色的回道:“娘娘气虚体弱,本该静养,今日庆典人多声杂,怕是受惊了,动了些胎气,还是应该早些送娘娘回去休息,下官回御医苑拿些诊具,再到清风殿给娘娘诊疗。”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只动了点胎气这般简单,高进也没再为难他,让他离去。又是砸茶杯,又是宣御医,庆典的表演还没有结束,青枫已经惹来了太多注视的眼光。微微抬头看向高位上的人,燕弘添面色沉冷,黑眸冷视前方,仿佛从未关心过她发生了什么事,青枫心里有些堵,却不肯承认是失望。青枫没能和燕弘添眼光对上,倒是和辛月凝那高傲中又带着几分妒恨的目光撞在一起,青枫此刻不想理她,扬声说道:“如意,扶本宫回去。”
有茯苓在身边的时候,如意是不能站在青枫身旁的,一直跟在青枫身后几步的位置,细心的看出了些奇怪的地方,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此刻听到青枫叫她,不敢怠慢的迎了上去。如意有些艰难的扶着青枫起身,为了看起来像是不舒服中途离席的样子,青枫一手捂着肚子,脚步缓慢的往乾阳宫后走去。卓晴跟着女眷坐在离青枫不算远的位置,她一站起来,卓晴就发现了,看她脚步虚软,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卓晴潜意识的立刻看向燕弘添,只见那个叫高进的总管太监正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燕弘添的脸色越来越暗,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交代了两句,就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高台上弹琴的玉菡萏,高进则追着青枫身后而去。卓晴微微一笑,她想,燕弘添对着青枫还是有情的,青枫对他估计也是又爱又恨吧,可惜一个冷硬一个烈性,注定没这么容易得到幸福。青枫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中途离席了,皇上居然也由着她,就连太后也默许,辛月凝一口气梗在喉间,阴阳怪气的说道:“还真是娇弱啊,如此就应该在清风殿歇着,何苦出来自讨晦气。”
对于青枫的突然离席,楼素心也很是不悦,但是此刻她怀着皇家血脉,即使再娇蛮,也能纵容,毕竟燕弘添子嗣一直不兴。皇后的不满,她也就只当没听见了。水芯静静的站在辛月凝身后,看向青枫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好不容易逃出喧闹的庆典现场,青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高进却追了上来,“清妃娘娘,乾阳宫里有步辇,您等一下……”青枫摇头,故作忧心的说道:“不用了,乾阳宫里的步辇是皇上御用的,今日庆典,出入宫闱的人也多,让人看见了不好,茯苓已经去准备了,高总管不必费心安排。”
“这是皇上的意思,娘娘无需忧心。”
是……他的意思?青枫脸色稍霁,刚才因为燕弘添的不理不睬生出的烦闷似乎消退了些。但高进一句话堵得青枫不知如何接下去,好在这时,茯苓正好赶过来,身后跟着一顶八人抬着的软轿,轿子很大,像一辆小马车,足够青枫躺进入,青枫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茯苓还没走到跟前,青枫就对高进说道:“茯苓来了,就不麻烦高总管了,皇上那里应该还有别的吩咐,您帮去吧。”
高进没再说什么,回去复命。如意奇怪的发现,高总管走后,远处原本走的不快的茯苓忽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来到娘娘身旁,更奇怪的是轿子才刚停稳,青枫立刻掀开轿帘坐了进去,茯苓也异常急躁的对轿夫说道:“快走。”
八人大轿,轿夫的脚力很好,如意小跑着才能赶上,好在过了这条宫道再转个弯就到清风殿了,如意气喘吁吁,脚下却没有一分停滞,闷头往前走,却发现走在前面的茯苓忽然停下脚步,如意抬头看去,一队二十来人的近卫军和他们迎面而来,为首的将领还堵在软轿前。“软轿内是何人?”
那将领看起来很沉稳,腰配长剑,隐隐透出英武之风,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品级应该不低。茯苓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将领身后的明泽,本有些窃喜,他虽冷漠,却似乎总有些偏帮她们的感觉,而这将领显然难缠得多。心生忧滤,茯苓还是淡定的上前一步,回道:“是清妃娘娘。”
“清妃娘娘?”
那将领仍是不让,言语间颇有几分不敬,“今日庆典,宫中不得使用轿辇,娘娘不知吗?”
茯苓眉头微皱了一下,她确实不知,但此刻却不是一句不知就能说得过去的,茯苓久久无语,身后的如意低声说道:“娘娘在庆典上动了些胎气,是皇上命人用软轿送娘娘回去的。”
她刚刚听见高总管还让娘娘乘皇上的步辇回宫,这么说也不算假传圣意。“可有手谕?”
郭宜显然好打发,茯苓思索着如何应对,如意毕竟年纪,冲口而出:“没有,是高大人传的口谕。大人若有疑问,去问问高大人便知,娘娘万金之躯,若是耽误了诊治的时机,只怕大人担待不起。”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但如意这样的小姑娘说出来倒也没让那将领太过难堪。将领脸色发黑,又不好发难,毕竟是身怀龙嗣的妃子,他还在思考是否放行,两方人堵在宫道上僵持着。“唔……”一声低吟从软轿内传来,声音不重,更像是极力隐忍后控制不住的闷哼,表演估计结束了,钟鼓之声减弱,在场的又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这不重的闷哼却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众人耳中。“外面是何人?”
青枫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软轿内传来。“近卫军参领郭宜。”
“本宫不舒服,要回宫休息,你们都让开,有何不妥逾越之处,自有本宫担待。”
青枫已经开口,郭宜往旁边退了一步,身后的一队近卫军立刻左右退开,空出中间的宫道。他们一让开,软轿立刻快速的通过,朝着清风殿的方向走去。刚才听到那声闷哼的时候,明泽就觉察到不对劲了,软轿从他身边一掠而过,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明泽不着痕迹的抬眼看去,刚才软轿停留的地方,果然看见一滴暗红色的水珠静静的落在那里。明泽心下一紧,那是……血迹?她为什么要隐瞒?真的只是动了胎气?还是……明泽一时没有头绪,近卫军却还是要继续巡视的,走到那滴血迹前面,明泽故意踩在那滴血迹上,脚下用力,鞋底的泥沙和着血滴,在地上只留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泥污。近卫军一行走出数丈,一道清丽的身影从宫道旁的树干后缓步走了出来,在那小的不起眼的暗红色泥物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还有些粘腻,抬起手在鼻尖轻闻,泥土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环绕。水芯缓缓起身,盯着那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轿撵,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