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子朝自己走来,孙承宗忙站起身来,心情也可谓十分复杂。吃空饷、喝兵血之事,早在他出镇辽东就知道……每年朝廷所拨给九边的钱粮,能有半数落到实处,那都算是多的了。实际情况或许比这更要严重。“吏治崩坏,腐败成风,这就是我大明当前的根节。”
见孙承宗不言,朱由检皱眉道,“孙卿,你可对朕出动厂卫,抄那帮暗通建虏的贼人,心中有什么看法?”
大明眼前是什么德性,朱由检心里很有数。也知似这样的情况,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逆转过来的。但现在他所做的一些事情,必须要叫孙承宗他们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不然等倒皇太极率建虏八旗,杀到遵化城下。那自己的筹谋与部署,都没法子落实下来了……“老臣未没有任何看法。”
经历过天启朝党争后,孙承宗比之先前要谨慎许多。“孙卿不必如此”朱由检扶起孙承宗,“眼下不是天启朝,朕也不是熹宗皇帝。”
“你大可将心中的想法告诉朕。“这满朝文武中,朕能信任的臣子,真的是不多了。”
讲到这里,朱由检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空谈误国的臣子遍布,能用的大臣,不是被斗垮,就是在地方。这样的朝堂,叫他如何信任?更别提现在这朝中吹袁、捧袁之流遍地。那不是自己讲几句重话,就能扭转这种局面的?尤其是现在建虏杀进关内,那就更是这般了。“陛下,出动厂卫一事,老臣觉得没错。”
孙承宗收敛心神,神情正色的说道,“然,内外之争,绝不能再出现了。”
朱由检哪里不知,孙承宗所提内外之争,其实就是想隐晦的告诉自己。别太过于重用内廷,以达制衡外朝之势。不然天启朝的事情,还将会再度上演……党争,这成了大明绕不过去的话题了。“孙卿,你说的这点没错。”
朱由检缓步向前走着,孙承宗见状,忙跟在后边听着。“但眼下这外朝的大臣,又有多少是真心为大明社稷的?“或许朕再说的直白些,若是建虏真攻破京城。”
“朕能做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朝中的那些大臣,又有多少能做到呢?”
轰!孙承宗双眸微张,脸上露出惊色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天子竟然会讲出这样的话。“哈哈,孙卿不必这般紧张。”
朱由检笑了两声,随后说道,“打仗,打仗,向来就是打的钱粮。”
“这一日多,孙卿入驻军机处,也对国库有所了解,朝廷已经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了。”
“若是建虏杀进关内,想战胜他们,必然要抽调大军驰援。”
“届时袁崇焕所部大军,宣府镇所派大军,乃至自发所组义军,悉数抵达京畿一带后。”
“这仗还没打起来,朝廷就会停摆!”
“如此,朕还没算上,天津、登莱、东江等地援军!”
“可朝中那帮大臣呢?一个个除了递奏疏,把问题推给朕,叫嚣着天子要克己!”
“但私底下,他们却闭门享乐,想想朕就觉得讽刺……”“这……”孙承宗再度愣住了,天子对朝中的文武大臣,竟然猜忌到这种程度了?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天子所讲的这些,又何尝不是真的呢?这一刻,在孙承宗突然明白为何天子要出动厂卫,绕开顺天府衙,绕开三法司。不经审查,就要直接抄那些先前被东厂盯上,逃难跑出京城的富商府邸了。“陛下,当前这种紧急态势,可下诏捐银充饷筹粮。”
孙承宗平复心情,拱手对朱由检说道。“建虏危害我大明要地,身为大明子民,当为国朝分忧!”
“尤其是那些勋贵、官绅,就应该出上一份力!”
闻言,朱由检顿时就乐了。“叫他们拿银子,交粮食,无疑是割他们身上的肉。”
“孙卿,你是我大明肱股,是朕倚重的大臣。”
“希望你能明白朕的处境,能理解朕的苦心,军机处需要你来坐镇稳定。”
“老…臣,领旨!”
孙承宗心情是极为复杂。甚至能想象到,此时出动的厂卫,在那些府邸的所作所为。但听完天子所讲的这些后,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抵触,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现在的大明,需要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来重整河山。不然大明迟早要亡于建虏之手!持续历代天子的党争,早就叫大明的吏治崩坏。这也营造了一个贪婪成性、权钱交易的环境。朱由检深知大明官场烂到什么样,更清楚大明根基被挖空到何等程度。所以大刀阔斧的革新,要不得。他需要借势,需要掌兵权,通过一步步的筹谋,来逆转皇权旁落的局面,撬动大明文官群体。这次出动厂卫力量,抄这些提前逃难的富商之家,就是他的一次试探。只是在建虏进犯的局势下,先前失势的东厂、锦衣卫,再度跳出来后。却也给朝堂引起了一场震动。“不好了,皇爷,出事了!”
突然,在外候着的王承恩神情慌张的走进正堂,“内阁韩爌、李标、钱龙锡三人领着不少朝中大臣跪在承天门前。”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闻言,忙着核算钱粮的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奏疏,抬起头来,看向面露惊色的孙承宗、王洽等人。“这是要声讨朕啊。”
沉吟片刻后,朱由检缓缓的站了起来,“几位爱卿,走,跟朕去看看。”
“看看朕的这帮好大臣!”
听到这话,所有人不敢怠慢,连忙跟上。现在他们待在军机处驻所,为应对当前复杂局势,就吃住皆在这里。外朝有什么动静,他们并不清楚。同样,军机处这边,有任何动静,外朝也并不清楚。“陛下,您不可听信小人谗言,放纵厂卫祸乱京城啊!”
“眼下这种时候,若这般任性行事的话,只怕国朝必将陷入危机啊!”
“陛下,魏阉之危,难道您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