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摄影师在剪辑节目,宁曦思考明天的节目内容,筛选稿子的时候,她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投稿。投稿人来自云城一个遥远的山区。据她自己说是少数民族彝族人,今年已经17岁了。她的妈妈没读过书,一辈子没离开过家门半步,每天就知道围着老公孩子锅台转,已经40岁了,家里大大小小生了八个孩子,现在还在打算继续往下生。投稿人十五岁辍学,现在在南城打工。大城市的眼界让她意识到越生越穷,越穷越生这个死循环再进行下去家里将永远翻不了身,所以她想劝劝妈妈不要再生了。但是作为一个小孩子,尤其女孩,父母不肯听她的话。眼看母亲又怀孕了,她希望媒体出面,跟父母讲讲道理,生完这个就算了,以后千万不要再往下继续。宁曦当场就被这个投稿给触动,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拿着稿子去找主任,跟他说了自己接下去想把节目走向给拉回来的想法。主任问她:“那你觉得这样做我们节目的热度还能保持下去吗?”
宁曦说:“花样百出的节目一茬接一茬,我们这样下去,就算能再维持三五个月,一年两年,也维持不了更久。只有做这种有深度,有意义的节目才能把口碑树起来,才能走得长远,所以我认为不应该在乎眼前一时的流量,应该趁现在热度还在,及时把节目拉回正轨,这样我们才不至于昙花一现,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宁曦后台硬,主任不敢跟她唱反调,只能支持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你觉得有理,我支持你就对了。”
宁曦说:“做我这个题材要出远门儿,到时候我们把节目寄回来给你,你得跟台里要人,要剪辑师,要后期制作,不能再把这个工作无偿交给摄影师了。”
节目发展至今,在台里已经有了一席之地,话语权多少也是有些的。台长说可以。然后宁曦就跟投稿人打电话约见面,两人把前期采访给做了。晚上回家,宁曦跟蒋北琛商量出差的事情。由于昨天的一通小插曲,蒋北琛现在格外支持宁曦做有意义的工作。只是投稿人所说的山区那么遥远,条件又不好,他担心宁曦身体受不了。宁曦说:“没关系的。人家常年在那里生活都能受得了,我就去简单生活几天,哪有那么娇气。”
蒋北琛说:“台里给你们安排几个人?”
宁曦答:“采访个节目而已,安排那么多人干嘛?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我跟摄影师两人自己驾车去就可以了。再加投稿那个女孩。”
蒋北琛一口否定她:“那不行。就你们两个,不说孤男寡女,万一中间遇到点什么事情,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你们俩对付得了?“”宁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我总不能带一个安保队过去吧?”
蒋北琛捏她脸:“你故意抬杠是不是?没说让你带一个安保队过去。但安全起见,两个人肯定不行。你要是不好意思台里说,我去帮你说。一个司机,一个当地向导,再加你们三个,最起码五个人。少一个我都不允许你去。”
宁曦觉得自己也没做出来特别好的成绩,出个差还弄得跟皇帝微服私访一样浩浩荡荡,挺不好意思张嘴的:“好意思说你就去说呗,反正我不好意思去。”
蒋北琛又静下去想了想,觉得真就算台里真派了人给她,他也不放心。于是又说:“让我的司机跟你去吧。蒋金依最近闲着无聊老是跟我打听你在干嘛,活了二十多年没吃过苦,不如让她跟着你也去体验体验。一来让她体验生活。二来给你做伴。把她也带上。”
蒋北琛说得一本正经,宁曦却去掐他:“说什么让她去体验生活,你这摆明了就是找人去监督我。蒋北琛,你不信任我!”
蒋北琛说:“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别人,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去那种鬼地方,万一有人对你有企图,多两个自己人我也放心。”
于是就这么算说好了。第二天下午,东西收拾收拾,人集结完毕。天刚擦黑的时候,众人踏上了去云城的山路。刚开始是高速,一马平川,在车上聊聊说说,看看风景,时间倒也好打发。只是出了云城,去往县城和小镇的路上,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云城的农村,尤其她们要去的那个市,出了名的山势陡峭。盘山公路一层接一层,像一个弯弯曲曲的蚊香。陡峭的让在城市里开惯了车的老司机都不敢上去。为安全起见,在镇上,众人只能找了个当地司机让他帮忙开车上去。盘山公路爬了两个多小时,又来到黄土路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黄土路,一眼望不到头儿。司机颠簸着又开了半天,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下的山脚的时候,众人颠的都快吐了。宁曦还好,从小到大苦惯了,没觉得多受不了。蒋金依算是给折腾坏了。她觉得自己就像电视里那种参加变形的城里孩子,弄到这儿来完全是被整的,对蒋北琛的埋怨真是高到了天际。“什么鬼地方,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在这种地方安了家,连个路都没有,出趟门儿跟上天一样难,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怪不得说一辈子没出过家门。本来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啧啧,太有可能了!没有个交通工具,能出趟门儿真是太痛苦了。”
然后她又问宁曦:“嫂子你看过一部电影吗?是关于打拐的,说一个城里女大学生被人骗到这种偏远山区卖掉,然后一辈子逃不出去,只能认命地在山山村里给人家做媳妇生孩子的事情。”
宁曦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怀疑你被你哥卖掉?”
蒋金依打她,“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原本我以为这种电影就是拍出来骗傻子的。你说堂堂一个女大学生,智商也不差呀,不至于连点逃生的主意都想不到,哪里就何至于认命的在那里待一辈子?之前我还想着就算天黑了,趁他们睡着,偷偷跑掉,去到山里躲起来,慢慢往外走也是有可能的呀。但是现在看来……我算是信了。真要让我跑,天哪,就是把两条腿走断,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
宁曦笑她:“也算你不白来一趟,所谓实践出真知,这次也算是让你得到一些实际教训。长知识了吧。”
蒋金依说,“以前我爸妈老是教育我,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跟周围那些人比起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多有福气。但是现在看来,啧啧,我还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呢。”
宁曦趁机挤兑她:“既然意识到自己幸运,幸福来之不易,那还觉得为鹿遇迟那样的人浪费自己青春值得吗?”
蒋金依脸一晒:“嗨,我早就不想跟他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提。”
宁曦说:“不想吗?前段时间鹿遇迟还跟我抱怨呢,说你找狗仔拍他,让我抽空好好训训你。不知道吧。”
蒋金依没想到自己小把戏被人看穿,脸红了红:“谁找狗仔拍他了,胡说八道。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找的?他可真会自作多情。”
宁曦盯着她脸:“不是你吗,你确定?如果真的不是你,可不能让他冤枉了你。我等下就打电话骂他,给你出气。”
蒋金依被她吓得赶紧抬眼:“哎哎哎!好啦好啦,我现在是真的彻底明白了,能好好活着,每天醒来就能看见浪漫的花鸟虫鱼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既然我是一个那么有福气的人,就没有必要把青春浪费在那种人身上。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要再说我了好吗。”
宁曦用肩膀顶她一下:“真的?说到做到啊。”
“当然真的。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难不成我离开他还真不活了?”
宁曦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看:“既然这样,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鹿遇迟要结婚了。也许是在本月底,也许是下个月月初。这是他给我发的消息,绝对真实有效,你看一下。”
蒋金依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脸上怔了好一阵,才把手机缓缓接过去:“你说……”宁曦说她:“自己刚刚说的啊,还不满一分钟呢,给我争点气。世界上男人一抓一大把,喜欢你的也不在少数,干嘛一直把眼睛盯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不许给我哭出来!”
蒋金依眼眶酸涩的去看手机屏幕上的字,鹿遇迟发消息的时候肯定心情很好,可可爱爱的语气助词用了好多。“托她的福,如果不是她找狗仔拍了我,被逼曝光恋情,也许现在我还迷茫着呢。呼兰一诺确定是我喜欢的人,不管从上到下,还是从里到外。这次我决定认真了,就她,不改了。婚礼大约得筹备二十天左右,到时候你这个大媒人记得来啊。”
知道这时候哭出来很丢人,但蒋金依控制不住自己。“他真的要结婚了……跟上次我看见那个女的……他不是人。他真的要跟别人结婚了。他不是人……”宁曦把手机拿回来,删了聊天记录,劝她:“我是真以为你放下他了,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告诉你。金依,道理你都懂,我不想多说。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感受这里,把其他不想干的乱七八糟的人都丢到脑后好吗?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鹿遇迟也不是什么好草,结婚就结婚呗。让他祸害别人去,你逃过一劫,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蒋金依眼神呆滞,机械得配合她笑了一下:“我都知道,我明白。放心吧嫂子,我不会做傻事的……咱们这次来大概要在这里待几天?”
“怎么?你还想着回去参加他的婚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