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看得出纪芙茵心头不悦,便道,“堂堂六皇子,想必听了也不会多为难我这个做奴婢的才是。”
“不必了,不过是赴约共同赏乐罢了,若是连这都要想法子推辞,未免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了。落玉,替我收拾一下吧。”
纪芙茵按了按眉心,道。现如今六皇子对纪府的示好,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的。同纪府之人相处时,六皇子也显得格外纡尊降贵,谦逊有理。现如今暂住在这里,又算是纪府的贵客,若是连一同赏乐这种事也要辞了,未免不合理。纪芙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算自己这次以生病为借口躲过了,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是早晚都要面对的,自己也不能一味逃避下去了。更何况,凡事有弊必有利,说不定赵洛之这一出现,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的一步妙棋。酉时一到,纪芙茵便带着丫鬟去到了别院。这别院,平日里是关着的,只有在贵客来的时候,才会收拾出来让客人暂住,整体布局都像是一个小了几号的纪府,小虽小,亭台楼阁却样样不缺,处处都透着一种精致。“芙茵见过六皇子殿下。”
跟随赵洛之的侍从进到了房间,一进去,便看到了端坐厅中抱着乐器的乐师们,赵洛之听到声响抬起头,见到来人笑了笑。“二小姐当真守时,竟是连片刻都不肯多到的,我都险些要以为二小姐是不肯来了。”
纪芙茵俯首,恭敬行礼,神态不卑不亢,“殿下赐乐,芙茵岂有不肯之理。”
赵洛之笑了笑,示意芙茵坐下来,便那为首的乐师打了个手势,立即,悠悠乐声便在厅中响了起来。他带来的都是帝君赏赐下来的,技艺绝顶精湛的乐师们,奏出的曲子自然无比美妙,赵洛之似乎也沉浸在了这美妙的乐曲声中,随着节拍微微颌首。只是这美妙的曲子钻进纪芙茵的耳中,却像是一阵嘈杂的乱糟糟响声,当一个人无心欣赏的时候,听再美妙的乐曲也不过尔尔。赵洛之请她来这里,总不会真的就只是想要邀请她欣赏他带出来的乐师才是,纪芙茵端起面前香茗,品了一口,耐着性子等待赵洛之再次开口。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赵洛之侧目打量着身旁面色沉静的纪芙茵,对她的兴趣似是又浓了几分。他请她来,她便来了,他说赏乐,她便安静听着,绝不同自己多言一句,甚至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曾,更加不好奇自己叫她来到底是为什么。这般沉着安然的女子,又是如此年轻的年纪,可当真是不多见。赵洛之收回那深邃目光,开口说道:“这些乐师,二小姐认为如何?”
“技艺精湛,妙不可言。托六皇子的福,芙茵才得意欣赏到如此美妙动听的天籁。”
纪芙茵侧过身,微笑着的回答滴水不露。有趣,莫非她当是自己没看得出她压根就什么都没听进去不成?赵洛之抬手,在半空中轻轻按了按,乐师们的动作齐齐停了下来。“你们都下去吧。”
赵洛之吩咐了一声,乐师们立即搬着乐器,鱼贯而出,等他们都走了出去,守在门前的仆从重又将房门关了起来。“赏乐已毕,芙茵也该回去了,今日多谢六皇子殿下款待。”
纪芙茵正待起身行礼,却被赵洛之给拦住了。“先不必着急,我还有一礼打算赠与二小姐。”
说着,赵洛之拍了两下巴掌,立即便有仆从抬着一只长长的锦盒走了过来,摆在了纪芙茵的面前,一展开,里面竟是一架流光溢彩的古琴,上好的木料制成琴体,上面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珠宝。这古琴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纪芙茵扫视了几眼,俯身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厚爱赏赐,只是芙茵向来只会箜篌,不会奏琴。”
“更何况芙茵本是凡俗之人,配不上这般精巧的物件,如此精致的琴若是赏与了我,未免平白浪费。”
这便是在婉拒了,赵洛之只微微一笑,“二小姐不必推辞,若二小姐如此超尘脱俗之人都配不上这琴,那这世间便再无一人可配得上了。你们,等下同二小姐一起,将这琴为二小姐送过去。”
果真推辞不成,纪芙茵俯身谢过,这才得以从纪府别院离开。一路上,赵洛之的仆从都并未将锦盒重新盖起,一路送去了纪芙茵的院子里,等到琴送到的时候,六皇子赠宝琴与二小姐的事情,也在纪府里面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等这消息传到刘姨娘耳中的时候,她竟是一口痰上来,脸色铁青险些气晕了过去。纪妃茵知道之后,先是不相信,再是怒不可遏,最后竟恼羞成怒到将身边一个小丫鬟狠狠打了一顿来出气。回到房里,一路面色平静无波的纪芙茵脸色竟狠狠一沉,对那古琴一挥袖,叱声道:“将这东西锁起来,再别让我看见!”
见她如此厌恶那琴,落玉同青梅虽是不解,却还是立即将那琴锁在了柜子深处,上面又压上了几层平日用不着的绸缎布匹之类。那琴可是已经抬着在纪府走了一圈,现在纪府上下都已经知道六皇子为了同她示好,不惜赠送了这样一架名贵的古琴。相信伴随这件事传开的,还会有对于她同赵洛之之间关系的揣测。端过丫鬟战战兢兢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纪芙茵将自己那烦乱的心绪强行压下。这样看来,在这一世,赵洛之还是会为了得到纪氏一族的支持,而想方设法迎娶自己的。若是能想出个完全的法子来拒绝,那便是再好不过了,若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拒绝……那她也只能找个替身来了!过了几日,待到冰雪初融时,纪妃茵的丫鬟小枝竟来到了纪芙茵的院里,声称想要邀请她前去一聚。“小姐要去吗?大小姐怕是没安好心吧。”
小枝一走,落玉便说道,“小姐现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就算是不去,她也说不得什么的。”
青梅也附和道,“是啊小姐,现在就算你不搭理她,也没人敢说小姐什么的。”
“难道请我一次,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便去一趟吧。”
纪芙茵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十只莹白指甲,吩咐道,“青梅,去给我拿剪刀来。”
取过剪刀,纪芙茵右手握着剪刀,面无表情地将左手无名指的指甲探进了剪刀咬合的地方,轻轻按压住,之后便是用力一扭——指甲应声而断,切面处参差不齐,竟像是硬生生戳到了什么上面截断了一般。“小姐!?”
青梅同落玉齐声低呼,纪芙茵却捡起桌上那截断指甲,吩咐落玉一会儿记得去厨房烧了,又叮嘱那二人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们边说这指甲是我六七天前侍弄盆栽的时候不小心折断了。”
落玉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应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们明白,小姐做事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小姐要这么做,自然有她这么做的理由。“走,随我去祖母那里。”
“小姐方才不是还说要去大小姐那里的么?”
“让她去到祖母那里,不也是一样的么?”
纪芙茵笑笑,将一只香囊塞进袖中,走出了房间。一进门,纪芙茵便将那香囊拿了出来,坐到老夫人身旁,举起那香囊。“祖母前些日子说晚上睡的不安稳,我便学着做了这个,里头还放了不少安神宁息的药草,晚上入眠时,将它挂在床头,就不怕睡不安稳啦。”
“芙儿真是个有心的,瞧这针脚,就是祖母年轻的时候都做不出这么熨帖来。”
老夫人看着那香囊,怎么看都觉得心里舒坦的很,当即便令湘莲挂去了枕边。纪芙茵笑道:“芙儿孝敬祖母本就是应该的,祖母今天晚上想必可以好好睡一觉了。香囊既然送来了,那芙儿便回去了。”
“这么着急?”
老夫人有些失望,“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成?”
“也没什么的,是姐姐方才让丫鬟去找我。说想要在一起聊一聊,可我急着将那香囊给祖母您送来,便先来到了这里。”
这会儿若是再不去,怕是该让姐姐等急了。”
纪芙茵道,“方才赶着过来,都走出了一身汗呢。”
“可不是么,瞧着满头大汗的,若是出去风一吹着凉了可如何是好?你这孩子就是个实心眼的,赶明儿再来给祖母送这香囊还不成么?”
纪芙茵摇头,认真道:“自是不成的,祖母睡不安稳,芙儿这心里也总是惦记着,不早早地跟您送了来,怕是我晚上也要陪祖母失眠了。”
“你这孩子真是……瞧着就是个傻的,可偏偏就是让祖母疼的不得了。”
瞧着纪芙茵脸上那一层薄汗,老夫人登时有些心疼,又怕出去真的着了凉,当即便道,“不许去了,我说了便算了。”
“可姐姐她怕是已经等急了。”
“无妨,我让丫鬟去将妃茵也叫来便是,正巧你们姐俩陪我说会儿话,也省的我无聊了。”
说罢,老夫人便打发了湘莲去将纪妃茵喊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