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荡山。

身居三品军主大位的田畴站在城墙上，俯瞰着打扫战场的士兵，一脸阴沉。他身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身后有两名士兵，一人正在禀报军情。

“大人，经过连番战斗，已基本将敌人歼灭，还有漏网之鱼，李大人带着五位大统领正在追捕。”

“敌我双方战损如何？”

“此次后方潜入的均是万象府精英弟子，有四百余人，除去白万耀带着十数人突围外，其余人都已伏诛。至于我方，战死六百八十三人，五十八人受伤，其中肖远和顾风两位大统领与敌人同归于尽，还有三位大统领也受了重伤。此次战死的人中，各大三品城池派来的宗门弟子占了近半，又有一大半是死在前面的偷袭，如果消息再晚一点，死伤会更多。”

“谢伟何在？”

“大人，谢大统领在参与追捕。”

“让他立即滚回来。下令通告全军，谢伟侦察不力，革除侦察营大统领之位，下狱听候发落；侦察营除去死亡的，其余千夫长、百夫长，全部降一级，罚俸半年。另外，此次的潜入者斩尽杀绝，不必留活口。”

“是。”

禀报完的士兵匆匆退下。

“前方战场情况统计好了？”

田畴问另一名士兵。

“禀大人，伤亡已统计好，物资还在清点。前方战场共计九千七百五十一人轻伤，两千七百人重伤，三万零六人战死，失踪三十六人。”

田畴右手扶住的城墙一角，碎裂成粉。禀报的士兵心中一跳，头更低了。

“去告诉和统领，务必保全宗门受伤的弟子。再通知其他八位大统领来议事厅。”

……

“你注意点，军主可是发话了，务必救活他们。”

“遇上天影杀手，还能有口气回来，难为他们了！”

“是啊！我听说侦察营开始就被灭了一队。”

迷迷糊糊中，李澜清听到有人交谈，男女声交杂。

“那杨龙才也是龙门八重境的人物，居然都没能回来。”

“你说得轻巧，那天影头领可是九重境的修为，怎么走？于曼若不是遇上森罗小队，你想过此次损失会有多大吗？”

“醒了，醒了，你们不要吵了，赶紧过来看看。”

睁开眼，四面八方投进的光让屋子明亮温暖，窗外的天空如洗过一般，湛蓝透亮。暖洋洋的光连带着照进李澜清的心中，虽然身体无处不疼，但他心里感觉特别舒服。

“醒了，感觉如何？”

“这里是？”

李澜清看清了屋内的情况。这是一间木屋，四面设窗，陈设简洁，放置了六张木床，几只凳子。一张床上躺着一人，都在昏迷中。

“这里是天荡山，放心。”

李澜清被围着的六人看得不自在，加上屋内的草药味，胸口发堵，一开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离李澜清最近、年纪较大的女人道：“散开点，这里有我，你们再去检查下其他伤员。”

咳嗽平息之后，李澜清问道：“前辈，我有个朋友也受伤了，他情况如何？”

“是有个和你一起送来的，他伤得没你重，在另一处静养。”

“前辈，我的伤势如何？”

“这个不能确定，外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了，但你内伤较为严重，已伤及肺腑经脉，还需要好好调理一番。你的身体有很强的恢复能力，配上我们调制的药液，过去的半个月，外伤好了大半。你现在醒了，可以服用源丹，伤势会恢复得更快。”

“多谢前辈。”

“无需客气，分内之事。如果不是你们带回的情报，这次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情报？”

“你先养伤，详细的经过后面自会知道。”

……

半个月后，森罗小队六人终于聚在了一起，李澜清和云森伤势好得七七八八，只是唐月竹所中的噬血针短时间无法清除，但有界王境的大统领为她疗伤，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天荡山脉呈东西走向，有一千多里，山势陡峻，与万象府的朝川城仅相距三千里，两者中间是著名的死亡盆地，双方的军队就是在这块盆地上攻杀了数百年，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长时间的军队驻扎，一些退伍和伤残的百川军留在天荡山成了家，还有部分商人冒险逐利，往天荡山而来。渐渐地，天荡山中建起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已有数十万人口。小城叫荡象城，与百川军的大本营相距五十里，百川军中的士兵在战事不吃紧时，多往此城消遣娱乐。

荡象城规模虽小，但热闹处不下于坠星城，酒楼饭肆随处可见，森罗小队此刻就在一处饭馆中坐下。

杜鹃刚坐下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这场大战，实在惨烈。万象府那群家伙包藏祸心，这次居然潜入到我们后方，修建了空间阵，连通朝川城，派了大量高手前来，对我们前后夹攻。幸好我们带着于曼姐姐回来，及时禀告，军主再派人查探才发现他们的图谋。再晚一点，等他们人手备齐，配合正面的大军进攻，就不是死几万人的事了。

听说这次大战的规模是近五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万象府集结了朝川城二十万兵力，先是将一半的兵力分出去吸引驻扎在各处的大统领，令他们不敢驰援，然后剩余的十万军队对大本营发起猛攻。万象府还出动了两位府主，其中一个与田畴军主大战了一场，好像还打伤了军主大人。”

“你亲眼见到战场上双方厮杀了？”

云森插了一句。

“没亲眼见，但天空、地上到处如在放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样，双方二十万人在死亡盆地大战，明亮的强光把整座山都照亮了。那些震天的喊杀声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我想这辈子都忘不了。”

杜鹃说完，几人陷入沉默。事后他们曾去战场看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弥漫着腥臭的气味，堆满残破的肢体，除了死亡再无其他。自信如唐月竹，在那一刻，眼中自信消失了。

战场，人如蝼蚁，人命低贱。

“菜来了，来来，大家吃东西。”

云森帮着端菜，招呼几人。

美食总能让人愉悦，就在几人吃得忘乎所以时，有一名百川军人到来。

“军主召见森罗小队，请各位随我来。”

……

召见的地方设在天荡山制高点的烽火台上。烽火台墙面通体青色，表面布满了阵纹，虽历经战火洗礼，却没有留下一点伤痕。站在烽火台上，天荡山山势地形一览无余，山脉的北面皆是悬崖峭壁，峭壁之下便是死亡盆地，其上还有百川军在巡视；东西两边一座一座的烽火台紧密相连，蜿蜒如龙。

烽火台上除了驻守的百川军，其余人严禁靠近。森罗小队刚上烽火台，肃杀之感涌贯全身，无人敢随便开口。赵书儿缩着身子贴在李澜清身后，紧张地偷瞄四周。

到了最上面的站台，于曼已在等候，此时的她身着盔甲，英姿飒爽，哪还有半分柔弱。

“于姐姐，你伤怎么样了？”

杜鹃跳出来问。

“有和统领亲自疗伤，已经痊愈了。”

于曼朝森罗小队走来，“你们看起来也都恢复了，受你们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答谢，诸位请受我一拜。”

于曼说完便拜。

“大家同门之谊，共同拒敌，顺手而为，何须谈大恩！”

云森扶着于曼道。

“正是，于姐不必多礼。”

李澜清附和。

说着间，有一个人从台阶下走上来，身后跟着两人，正是军主田畴。他身着一袭黑袍，身材瘦小，和赵书儿差不多；面容黝黑，其上有许多伤痕，尤其是有一条伤痕从左眼眼角贯穿至左耳边，非常显眼。兴许是这场大战的原因，他的脸色黑沉，身上的威势更显重了。

森罗小队连忙走过去拜见。田畴从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道：“你们院长可还好？”

军主认识院长？几人不约而同地想。

“禀军主，山院长安好。”

唐月竹躬身道。

田畴点了一下头，“这次你们救下于曼带回的情报，让我们避免了更多损失，当奖，记你们集体三等功一次。”

“多谢军主！”

“不出几日，坠星城的增援就会到达，会有你们熟悉的人，下去吧！”

李澜清走在最后，他回头望去，山风瑟瑟，山川残破，天高地远，田畴的身影在这一刻如此渺小，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悲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