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了韩琦,陈楚量便带着他继续赶路。过了晌午时分,二人翻过山头,终于来到那平安县。说是县城,其实这县里只有三两个小村庄零星分布。那些平房都是破落的草屋,有几家打眼看去连棚顶都简陋无比,想来也知道这平安县的人定然是家境贫寒,穷苦的很。此时正炊烟袅袅,想来是那些个人家正忙着做饭。陈楚量根据地址,终于来到了那颜姑娘的舅舅家。韩琦看了看,啧啧一声。“这屋子竟是这村里最破落的一间,这颜姑娘竟藏在这儿受苦。”
陈楚量示意韩琦噤声,旋即叩了叩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男人的头从屋内伸出来。那男人约莫四五十岁,满脸胡茬,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打眼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恁个是来找谁的?”
那男人看见陈楚量和韩琦打扮的不伦不类,警惕的问道。“某个是受人所托,前来寻找颜姑娘的,多有叨扰,实属抱歉。”
陈楚量彬彬有礼道。男人却是如同炸毛的野猫,瞳孔竖起,直接就作势要关上门。“走走走,这儿不是颜家,杂家不晓得谁是颜姑娘!”
看见男人这幅反应,陈楚量更加确信,这里便是颜姑娘的藏身之地。陈楚量立马用胳膊挡住门,冲着屋内喊道。“颜姑娘,某个是盛姐拖来找恁的,可是有要事要交代!”
男人看见陈楚量如此失礼,未免有些恼火,双手便把陈楚量往外一推。陈楚量光忙着喊话,冷不丁被一推,便生生受了下来,后仰几步,险些跌倒。韩琦看见,却是眉头一紧,立马扶住了陈楚量,凶巴巴的盯着韩琦。男人“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顺手便从门口的灶台上抽了一把刀,怒喝道。“恁个速速滚出杂家院子,否则杂家今日便要剁下来你们的头喂狗!”
韩琦骤然变了脸色,便要前去和男人理论。双方剑拔弩张,就在男人将要动手之际,那房门却是再次被推开了。“舅舅,恁个莫要伤害他们。”
突然,一道温婉灵动的声音响起。听见那声音,男人的身形一僵,旋即没好气地把菜刀扔下。男人转过头,好脾气地笑道。“小颜,恁个怎的出来了?恁个快快回去,这些个人不明来意,某个来应付就是。”
顺着声音的来处,打量那此时正倚在门边,捂着胸口的少女。少女挺着大肚子,面黄肌瘦,憔悴的面容遮不住她先前极为灵动可爱的骨相。郑颜看了一眼陈楚量,抱歉的点点头,转头对着男人应付道。“舅舅,盛姐于外甥女有恩,这些个人定然不是前来伤我的。”
“舅舅放心便是,我来问个清楚便回去。”
听见郑颜如此说,那男人才消了气,瞪了陈楚量一眼,这才进了屋。“抱歉,两位大人,舅舅向来疼爱某个,这才闹出些乱子来。”
陈楚量摆摆手,示意没事。“颜姑娘,某个是盛姐托来,想给恁个这孩子寻个归宿。”
“恁个寄人篱下,又是形单影只,在这平安县里,孩子怕是只能潦草长大,随便寻个活计。”
“某个今日前来,便是想带恁个去汴梁生下孩子来,给恁个寻个好出路。”
陈楚量如此开门见山,让郑颜的脸色一白。顾成青出事的当晚,郑颜便卷了铺盖,赶紧逃到了这平安县来。顾成青是知晓郑颜有了身孕,早就为郑颜寻了条出路,咬死了牙,为的就是给郑颜和其肚子里的孩子留下微薄家产。郑颜的眼眶中流出泪水来,她捂着肚子,轻声问道。“顾大人如今可是还好?”
陈楚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那顾大人先前贪墨不少,恐怕是要在牢里吃官司到老。他那些个家产,怕是也要被没收了。”
听到陈楚量如此说道,郑颜惶恐地问道。“那孩子……孩子可是会被牵连?”
陈楚量摇摇头,故作一副忐忑样子。“这怕是难说。盛姐怕恁个到时候会受牵连,这才打算让某个前来接恁回去,到时候若是出个三长两短,某个也好有些照应。”
陈楚量能看出来,郑颜是个耳根子软的。她虽然在这青楼里摸爬滚打许多年,可毕竟还是个从小破落村里长大的姑娘,一听到自己摊上事便害怕得不得了。郑颜怕是也知晓这顾成青私底下的作风,才会扔下顾成青的金银细软,只带着自己的几件衣裳草草回了娘家。陈楚量在来之前便已经调查过,郑颜的舅妈天生身患残疾,瘫痪在床。郑颜的两个表兄弟却是刚刚出生,这家人的生计全靠郑颜舅舅一人担待着。看着郑颜脸上露出犹豫神色,陈楚量添了一把柴火。“恁个嫂嫂瘫痪在床,家里已然如此境地,等到这孩子落地,这家里便多了一张嘴。妹子,若是恁个愿意回到汴梁去,某个替恁个留下些细软也无所谓。”
听到陈楚量如此所说,郑颜抚摸着肚子,紧紧的咬着嘴唇。不知过了多久,郑颜这才开口。“既然如此,小女子回去便是。”
然而一直在屋内偷听的郑颜舅舅却是在此时冲了出来,紧紧拉住了郑颜的胳膊。此时男人看向陈楚量的目光里,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敌对。男人自然也是知道,郑颜不该留在这小小的平安县里。可临到听见外甥女要走了,男人心里难免有几分舍不得。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好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郑颜看见舅舅,呜呜咽咽了几声,便回去收拾了盘缠。陈楚量叹了口气,在那男人放菜刀的蓬草下面塞了几张银票。自己并非只是想单纯利用郑颜调查顾成青一事,郑颜命运多舛,留在这平安县里也会惶惶不可终日,自己这未尝不是帮了她一把。没过多久,郑颜便眼眶红红的,拎着一个小包袱出现在陈楚量面前。韩琦行马稳,便主动要带着郑颜。拉扯着一大一小,陈楚量朝着汴梁行马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