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遮敏锐地发现,黎青鱼不爱跟自己说话了。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漫长的安静工作之后,他忽然听见黎青鱼跟徐大夫越聊越投机了。她叽叽喳喳的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的是防疫相关的事宜,徐大夫跟个教徒似的虚心求教,每一个字儿里都透着崇拜。他哪怕不转头去看黎青鱼的表情,都能感觉到她的愉悦和放松。明明前两天黎青鱼总管着他跟着他,跟只爱哼哼的小香猪一样嘟嘟囔囔个没完,他还觉得吵闹。可这一整天她都不正眼看他,甚至不跟他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写东西都不顺畅了。再次把写错的纸张揉成一团烧掉,林暮遮冷着脸看向门口:“都什么时辰了还说!该休息了!”
门口聊得正嗨的两人一顿。徐大夫愧疚极了:“一时学得高兴,都忘了王妃王爷身体不适,王妃快休息吧,草民一定好好深思王妃今日的教导!”
他早前还对黎青鱼有所怀疑,既怀疑她的医术,也怀疑她对王爷的用心。可现在!王妃她对王爷分明就是掏心掏肺、生死与共啊!王妃的医术更是一绝,她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医学奇才!没忍住絮叨了半晌,请求王妃一定照顾好自身,又恭敬地报上明日来学习的时间,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走出了院子,他骤然觉得气温升高,忍不住摸摸后脖颈:“王爷的主院竟这般寒凉,是树太多了?”
墨四凑过来:“主子今天跟王妃吵架了,俩人整整仨时辰没说话!”
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是墨二回来之后,知道他之前错把主子扔进狼窝的惩罚。徐大夫忙问:“可王妃瞧着挺高兴啊!”
墨四眼中亮闪闪的:“王妃当然高兴了,她每天晚上都把主子迷晕,翻来覆去到天亮。她还不给主子穿好衣裳……主子非但不怪她,竟也纵着她!还随便她迷晕自己好办事儿!”
徐大夫满脸震惊:“这应该,或许,是为了治病?”
仔细想想,王妃的嗓子,似乎的确是一日沙哑过一日?墨四贱兮兮地吐露虎狼之词:“那不一样,我跟你说,我听见主子晚上喘得厉害……”徐大夫打了个寒颤,捂住耳朵迅速撤走:“你肯定是听错了!”
他真的还不想死!墨四失去了八卦小伙伴,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跟你说实话你还不信,主子他可宠爱,不!溺爱王妃了!老二也是傻,竟然还问主子要不要搞死王妃!”
悄无声息站在他背后的墨二:“你说谁傻?”
“就老二啊!那冰块脸!……二哥对不起我错了!”
墨四噗通就跪下了。墨二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若这次你没染病,之前的惩戒再翻两倍。”
墨四:“……”墨二隔着门板跟林暮遮低声汇报了外面的办事进度:“……如今东宫封锁,宫里说是太子侧妃记恨肃王妃和黎家二小姐害得她被抄家,起了报复之心,才蛊惑了赵侧妃,太子因治家不严被圣上惩罚禁足三个月。”
顿了顿:“江南赵氏夫妇动身前往京城,最迟两日便到。”
林暮遮眼中的讥讽一闪而逝:“太子果然什么事都喜欢甩锅给女人。”
墨二有些犹豫:“我们最近攻歼太子的动作太频繁,圣上已经有所察觉。”
林暮遮冷冷道:“倘若本王死了,即便带走太子,清空太子人脉,父皇也无从怪罪。倘若本王没死,两日一个大臣,就当是本王对太子这次算计的小反击罢了,等本王康复自会停止。”
他嘴里冷冷地又说出了几个名字:“趁东宫上下封死,务必彻底斩断太子的左膀右臂。”
“是!”
待安排结束,林暮遮转头往内室走,清冷睿智的瑞凤眼,渐渐变得有些迟疑。她还气着,今日的诊治……他脚步一转,索性又回转回去梳理后续的计划。等了好一会儿的黎青鱼:“……”她板着脸出来,就见林暮遮借着火光,一行行地往下写。他俊脸上的表情一丝不苟,字迹如同印刷体,又漂亮又工整,却字字都透着可怕的杀机。他写得认真,直到黎青鱼到了跟前都没察觉。黎青鱼余光扫到,一长串的人名之后,写了个草书的“杀”字,瞟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这男人,百姓称呼他为青天王爷,官员里却有人叫他抄家阎罗,灭门恶鬼。这要杀的这么多人都是贪官?临死献祭了让他下去玩儿?林暮遮抬眼:“稍等。”
黎青鱼刚一点头,他就又继续往下写,毫无要避讳她的意思。黎青鱼却有分寸地立刻挪开视线,远远地拖了凳子过来,给自己扎针调理身体。大约两刻钟后,林暮遮把之前写的东西全部烧掉,只留下推演之后的一张纸的安排。将纸张装进信封之,就见黎青鱼竟在扎自己玩儿,他眉头一跳:“何事?”
黎青鱼拿圆润的下巴一指内室:“你该躺着了。”
林暮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黎青鱼露出真诚的假笑:“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今晚上咱俩床尾说话!”
林暮遮没说话,漂亮的瑞凤眼冷淡地望着她。黎青鱼咧着嘴角,笑得更真诚了一点:“我这个人很好哄的,你给个台阶我蹬蹬蹬就下来了。夫君~~~”林暮遮被她腻歪地直起鸡皮疙瘩,眼中滑过一丝无奈,迅速将信封放在桌子上,进了内室。他这边刚躺下,黎青鱼撒的迷药就到了。“你还真不怕老娘发疯报复啊!”
黎青鱼龇着牙朝着男人俊美如同神君的脸上虚抽两下,立马收敛了心神,开始治疗。再一次精疲力尽地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热醒了。一个激灵弹坐起来,她转头看向林暮遮,男人已经烧得满脸潮红,人事不知了。黎青鱼叫醒失败之后,心头便是一沉。纵然她前期做了这么多工作,林暮遮也还是来势汹汹地病发了!她匆忙给他测了体温,这人已经烧到了39.8度!真正的考验,这才算是来了!接下来就是一个熬字,熬得住就接下一关,熬不住,不出三天,就人死鸟朝天,彻底可以躺平等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