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清早,一位年轻的妇人端着一碗凉糕,从客栈的厨房走了出来。她年纪和江漓相似,模样跟江漓也有几分相像,正是江漓的堂妹、江二叔的女儿——江晴。江晴端着凉糕,敲开了一间客房的房门。客房里,罗致正坐在桌前读书,但却不似平时专心,一整个早上,面前的书籍也只翻看了两三页。江晴把凉糕放在他面前说:“这两天天气闷热,我借客栈的厨房做了一碗凉糕,你来尝尝。”
罗致道:“何需这么麻烦?将就着直接吃客栈的饭菜就是了。”
江晴温柔地笑笑:“客栈的饭菜粗糙,我怕不合你胃口,做一碗凉糕也不麻烦的。”
说完,她见罗致放下了手里的书籍,但却迟迟没有动凉糕,便又斟酌着问他:“自打你从崔主簿家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罗致瞥了她一眼,倒也没隐瞒她:“我昨天见到江漓了。”
“姐姐?”
江晴意外地怔了一下,随后又急忙关切地问道,“算起来,我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姐姐现在还好吗?”
罗致见她脸上的关切之情不似作伪,才回答说:“昨天我们不过匆匆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等回了上寮里,你可以亲自却问她。”
昨天他在那样的情形下遇到江漓,江漓现在的生活,明显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尚算可以”。江晴闻言,却为难地苦笑了一声:“我倒是很想和姐姐说些体己话,但恐怕她并不想见我。”
在江晴还未出嫁的时候,她和江漓的感情十分要好,可是后来江漓和罗致婚事不成,一年多后,江晴又嫁给了罗致。虽然当年江漓拒绝罗致时,两人身上并无婚约,而且,江晴嫁给罗致,也是明媒正娶的,但在外人眼里,却总觉得是妹妹抢了姐姐的婚事,流言一度传的十分难听。也是从那时起,江漓开始疏远江晴,甚至对她故意避而不见。两人也就慢慢的渐行渐远,后来更是连句话都说不上了。忆及往事,江晴又伤感道:“她心里大约还是有些怨我的……”罗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顿了片刻说:“都是以前的事了,兴许她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以前的江漓不但躲江晴,对他也是避之不及。可昨天两人在崔主簿家遇见的时候,江漓除了一开始愣怔了一下,之后再面对他时,一直不都卑不亢,神色坦然,客气而又疏离。就像是,对他、以及四年前发生的事都不在意了一样……想到这些,罗致略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江晴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她轻声应道:“不管怎么样,我确实应该跟姐姐见一面的。”
顿了顿,她又犹豫着问道:“等我见姐姐的时候,可以接济她一些银子吗?我听说,姐姐的夫君来找她,不小心惹怒了奶奶,奶奶把他们一家三口都赶出了江家……”“姐姐要照顾小馒,她夫君脑袋好像不太灵光,也需要她照顾,她现在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儿去,所以我想帮帮她。”
说着,她怕罗致误会她,以为她是要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娘家,便又急忙补充道:“你放心,到时我用我自己的银子。我出嫁的时候,爹娘曾偷偷塞给我几两银子作嫁妆,在嫁给你以后,我什么也不缺,银子还一直攒着呢。”
听江晴提起小馒和江漓的夫君,罗致的眼底闪过一丝烦乱。他沉默了片刻道:“那银子既是你的嫁妆,你就好好留着吧。你若真想帮她,就用我匣子里的那些钱。留够我下个月赴都城赶考的路费,其他的都可以给江漓。她若不肯要,就说是借给她的,日后等她有钱了再还便是。”
说完,他又拿起书对江晴道:“凉糕就先放这儿吧,我先看会儿书再吃。”
因为会试在即,未免打扰到罗致读书,两人此次在如意客栈租了两件房,江晴的房间在罗致隔壁。罗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请江晴先回隔壁了。江晴一向体贴,罗致突然表示想一个人待着,她也没有丝毫的埋怨,顺从道:“那你好好看书,我就不打扰你了。刚好现在也到我该吃药的时候了。”
说着,她就要抬步离开。罗致却出声拦下她问:“吃药?你生病了?”
“我没病,”江晴的脸上突然泛起两团红晕,吞吐道,“是求子用的药……听说铜雀镇的张妙手医术高超,我就求了一副……”罗致微微蹙眉,不赞同道:“是药三分毒,既然身体康健,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还是少吃为好。”
“可我嫁给你已经两年了,却一无所出……”江晴垂眸片刻,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光,“公公婆婆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打算要在会试后为你纳妾了,我……”察觉到自己哽咽出声,江晴立马住嘴,又低下了头。罗致乍听到纳妾的事,愣了一瞬,才道:“我不会再娶别人的,子嗣之事讲究缘分,你且放宽了心,等回了镜潭县,这事我去跟爹娘说。”
罗致见了江晴此刻委屈伤心的模样,不由想起她嫁给自己这几年,侍奉公婆、照顾自己均无半分错处,甚至为了能和他多说些话,也开始跟着读书,学习琴棋书画……罗致习惯了她的体贴顺从,却忘了她也会委屈伤心。他心下忽地涌起一股怜惜,又说道:“罢了,今日就不看书了,你不是最近学了新的曲谱?等我们吃完凉糕,刚好可以弹给我听。”
“好,我这就回房间拿琴去。”
江晴擦了擦眼角,很快又重新开心了起来。可等她走出房门,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了悲伤。她看得出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罗致心里还是放不下江漓。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像刚才那样装装可怜,让他多关心在意自己一些罢了……就在江晴夫妻俩说话的时候,江漓正架着牛车,载着赵羽和小馒,走在回上寮里的路上。此时路上的人并不多,前方却突然出现了四五个骑马的军爷,迎面朝他们飞奔而来。隔着老远,江漓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