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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玄天教二人围困泰山的第四日,厉焱惊讶地发现,衡山派的气势一改往日的颓然绝望,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意。
甚至于,今天厉焱和钱小小一同出手,都险些被他们突破了山门,好在最后圣女武功高强,硬生生将那群不惧生死的衡山弟子挡了回去,这才勉强守住。 而今日的惜败,非但没有让衡山派的士气受挫,这场反攻之战,竟是让衡山派上下士气重新振作。 在掌门胡千重的大力宣传下,所有人都相信正道的援军就在路上,只要他们坚守到最后,一定能够得救。 而经历了一日辛苦的战斗之后,胡千重带着满面的笑容回到了大殿之中,两位长老随行而至。 “士气可用。”胡千重一进入大殿之中便收敛了面上的喜色,转而沉着地道:“两位长老以为如何?”
卫长老一身血污,他随意擦了擦脸上沾染的血迹,轻快地道:“掌门之策的确合用,如今师门士气正盛,玄天教那两人,快要守不住了。”
冯长老听得两人的谈话,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站到角落里去了。 卫长老和胡千重都知道,坚守待援只是个笑话而已,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如今这份重燃希望的士气,再行突围。 很显然,有玄天教两位高手的阻拦,全员撤离泰山是不可能的,据胡千重的估算,起码会有半数的弟子被截留。 弃子保势,断臂求生——这计策固然残忍,但这已经是胡千重能够想到的,唯一能救衡山派的办法了。 要么全员就义,要么舍弃一半的人,让剩下的人可以逃出生天,唯有这样,衡山才不至于步北岳东岳的后尘,也只有这样,衡山派才能够继续存续下去。 冯长老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不忍,所以选择了默认,心底里,他已经打算随着被抛弃的那些弟子,一块战死在泰山了。 那一边,卫长老面上的轻松之色一闪而逝,他提醒道:“掌门,谨记前人之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胡千重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今日只是试探,胜负就在明日,两位长老,今日恐怕还要辛苦你们守夜,防备剑魔偷袭,坏我大计。”
“掌门放心,我们两个在,断不会让那厮再伤一个衡山弟子。”
卫长老言辞凿凿地道,随后和冯长老一道退下了。
空旷的大殿又只剩下了胡千重一人,劳累了一天的他,很快就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这座大殿周围有着众多衡山弟子巡视,不怕剑魔敢来偷袭。 时间一晃,月牙便上了枝头,胡千重从沉睡中醒来,天色已经黑下,他腹中饥饿,随意吃了些干粮后,走出大殿打算再次激励一番师门弟子。 待到他走到殿外,只见到原本该是在大殿附近巡查的那十多名衡山弟子此刻正聚集在一起说着什么,见他过来了,几人纷纷上前行礼。 胡千重见到几人面色都十分难看,不由得蹙眉道:“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了,援军不日就到,只要我们坚守到最后就好了,你们何苦丧着个脸,我衡山风风雨雨这么些年,难道这小小的困境就把你们吓到了吗?”胡千重的斥责并未让几人面色好转,其中一人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半晌后忽然拱手一拜,低声问道:“请掌门实言相告,正道各派真的会来救援吗?”
一个“会”字被胡千重咬在舌尖,但看着几人那已然绝望的眼神,他又说不出口。 他的沉默让几人纷纷露出了恍然如此的表情,那人惨笑两声:“果然,掌门和长老都是在骗我们的,对吧?”
此人说得笃定,显然是已经看穿了这一切,既是如此,胡千重索性也不装了,他且直言道:“不错,援军就是本掌门随口胡诌的,为的只是叫你们打起精神来。”
那人苦笑道:“既然如此,那掌门所言的十日,恐怕也是咱们能够坚持的最长时间吧?”
见此人全都看破了,胡千重也隐瞒了,他冷然地道:“你猜得不错,全都是假的,如今我们这般拼命,莫说十日,连五日都撑不过去。”
几个人听完之后都是面露惨白之色,一双双充满绝望的眼神让胡千重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沉声道:“几位与我也不是泛泛之交,咱们当年是一块入门,今日之事我也不瞒你们,几位师弟知道了真相,有什么想法吗?”
几人对视一眼,又是那人站出来问道:“敢问掌门师兄,如果我等打算将此事告知其余师兄弟呢?”
胡千重冷冷地道:“那我们师门之情就于今日终结,哪怕冒犯门规,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我也要将你们斩杀。”
边上一人沉闷地问道:“师兄,为何非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了衡山派的延续,”胡千重果决地道:“明日就是最后,大概会有一半人被留下送死,以便另一半的人逃生。”
听罢之后,又一人脸色涨红,怒而质问道:“掌门师兄!你就这么冷血,让一半的师兄弟们全都去送死吗!”
胡千重怒喝道:“你以为我们在过家家吗!如果我们全都死在这里,衡山派就彻底完了!不怕告诉你们,哪怕明天只有一个人逃了出去我也甘愿,因为这样衡山派就一样还有希望!”
几个人都沉默了,胡千重此刻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暮雨剑,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几人若是想不通,他就立刻大义灭亲。 只是让他没料到的是,在最后,这几个愤慨不已的师弟忽然都陷入了奇怪的沉默,最终,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胡师兄,其实当初你就任掌门之位,我是不服气的。”
闻言,胡千重一愣,又听那人继续说道:“今日如果换作是我,让一半师兄弟去死,就为了赌这逃生的可能——我没办法下这个决心。”
胡千重冷漠地道:“我就这么做了,现在你可以大声地骂我冷血无情了。”
话是如此说的,但胡千重没有料到,那人听完之后,竟是对他拱手一拜,其余几人也是深深下拜。 那人说道:“胡师兄,明日我等愿意以身赴死,为其余师兄弟们拼出一线生机来。”
“你们......”胡千重怔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几人那真挚而又决然的眼神,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几分奇怪的感觉来,那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名为豪情的心潮澎湃。 那人看着胡千重呆住的表情,忽然笑了笑道:“胡师兄,哪怕到了现在我还是要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来当这个掌门,但是,我也要说,你能够当上掌门,的确是最合适的。”
说罢,此人双手抱拳,一拜到底,其余几人也类同此行,之后几人便一面说笑着,一面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那份潇洒,仿佛明日要去面对的并不是死战,而是郊游。 胡千重独自一人回到了大殿之中,我端坐在殿中心的蒲团上,闭上的眼复又睁开,自他就任衡山掌门以来,似乎还是头一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不同于当初他接过掌门大任时,所有人都机械地听从调令一般,这一次,几个师弟们郑重地将师门的责任交托到了他的手上,这一刻,他仿佛能够感觉自己的身上的变化。 那是一种被他人寄予希望,受人注视,被人衷心拥护的感觉,就任掌门之位一年多来,直到此时此刻,胡千重才真正地有了成了衡山掌门感觉。 他看向手中的暮雨剑,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事情来,他的眼眶忽然红了,一声藏不住的笑从他的嘴里发出,同时,眼角的泪水也不自觉地流下。 胡千重怀抱着手中的暮雨剑,在大殿里又哭又笑,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蒲团上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将暮雨剑恭敬地放在身前,三拜叩首。 “师父,请您安心,弟子一定会将衡山派带出这绝境,来日江湖一流门派的座次里,必有我衡山派!”
立下誓言之后,胡千重才缓缓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暮雨剑清澈的剑身上一抹光华绽放,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白衣飘飘的师父在此刻显灵。 胡千重再一眨眼,天风道长的身影如梦似幻地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杀意汹汹的剑光。 那白发赤瞳的女子从横梁上落下,狂风熄灭殿中灯火,剑气如狱,肃杀的光华伴着凄美的月色席卷而来,剑锋如虹,只一刹就贯穿了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