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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永乐绷着一张脸,一路都没有说话,商萝倒是嘻嘻哈哈的,和麻雀一样叽喳不停,和平常的模样无异。
难得陆寒江心情极好,他便屈指一弹小丫头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方才那样凶险的时候,你没看公主都紧张成什么样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商萝捂着额头,颇有不满地瞪了回去:“哪有!人家也很担心你啊!只不过小陆你的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要是没有把握怎么可能去跟别人比武。”
商萝说得十分在理,只不过这个夸人的方式十分叫陆寒江不快,于是他眼疾手快又在对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两人打闹了一番,见永乐还是沉着小脸绷着不肯说话,便也就慢慢地收敛了,从下山开始,公主就是这样一副低气压的样子。 商萝试着把对方拉入话题,可是永乐的脾气上来了,不论她怎么说好话,对方就是一言不发。 这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三人回到客栈,沉默了一路的永乐忽然把陆寒江拽进了房间,连服侍洗漱的贴身侍女都被挡在门外了。 琥珀和香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她们服侍公主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主人这样生气。 三人是一道回来的,所以想着商萝大概知道什么,因着香草并不喜欢商萝,所以只好是琥珀前去询问。 “姑娘,夫人她这是怎么了?”
琥珀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商萝还了她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离去前,她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眼眸微黯,却又在他人注意到之前,立时恢复了平常的乐天。 ...... 房中,永乐把陆寒江拉进来之后,小脸依旧紧绷,几次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得是陆寒江主动张嘴问:“怎么了这是?”
永乐定定地瞧着陆寒江,好半晌才哑着声道:“......今天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动手?”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他是武当掌门,更是道门掌教,身份不同寻常,武功也是江湖顶尖......” “你不用亲自去也可以的吧!”
没等陆寒江把一通借口说完,永乐就粗暴地打断了他,小公主十分生气地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手底下那么多高手,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
陆寒江沉默了小许,他搔了搔后脑,微微一叹:“好吧,我的确对栖云子的武功高低很感兴趣,总的来说......算是手痒了。”
这个回答让永乐眼中的怒火有暴走的迹象,她忍不住站起来,大声道:“什么叫手痒了,你怎么能把生死之事说得这样轻而易举!这样危险的事情,若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说到最后,永乐的声音已经嘶哑,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委屈的哭腔,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滚落,断线珍珠一般打湿了地板。 “危险?啊,确实。”
陆寒江目光微顿,他道:“真武七截阵被栖云子用到这个地步,的确算是前无古人了,他这人......可惜了。”
微微摇头,陆寒江伸手将梨花带雨的永乐揽入怀中,轻按对方的颤抖不止的背以安抚,只是口中的话语,依旧那般我行我素。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高手,他很强,真的很强,毕生之力挥出的那一剑,足以名垂江湖了,栖云子这样的人,江湖上......或许还有几个,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陆寒江的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没忍住的一吐为快,栖云子真的是他生平所见的强者,对方当得起高手二字。 自习武之日起,陆寒江就与常人不同,他轻松地击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却丝毫没有成就感,江湖比武对他而言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实在难以让他平静的心再起什么波澜。 所以,十多年来,陆寒江对武道的修炼,从没有懈怠过,他每一日都在试图拉低自己的实力,甚至放过了各式过眼的绝世神功,只对那些另有用途的武学偶有垂问。 栖云子的出现让陆寒江十分惊喜,他终于发现了天下居然还有人能够让他使出原本的实力,尽管只是勾勾指头的程度,但也足够了。 武当山上一战,不算酣畅淋漓,甚至在陆寒江准备热身的时候,栖云子就兵解身亡了,但这依旧不改他对于此人的敬佩,甚至对于栖云子的死,他还感到万分惋惜。 武当两位绝顶高手的阵容难以凑齐,真武七截阵这天下第一杀阵更是难以复制。 天底下唯一已能够接触他所在的高度的人,就这样永远地死去了。 蓦然,陆寒江心头竟生出了几分孤独感来,他从不对这些江湖顶尖高手随意出手,其一的原因便在于他心中那份矛盾的希冀。 他既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着能够和自己等量齐观的高手,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若是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对他而言又是天大的麻烦。 这种矛盾的心思,让他始终不曾与少林武当里这些绝世高手动武,他期待对方能够抵达他的境界,却又忧虑对方真的能够抵达他的境界。 今日一战之后,他心头多年的矛盾终于得以化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差点失去了对于整个江湖的期待。 幸好,这种想法也是惊鸿一现,虽然在武功上,陆寒江已经彻底失去了和那些隐世的大人物对垒的想法,不过在其他方面,这个江湖尚还有足以取悦他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将怀中的人儿哄好才是。 陆寒江那番自言自语的感慨,彻底让永乐的眼泪止不住了,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揪着陆寒江不肯放手,嘴里不断重复着那些担心的话语。 武当山上那一幕的确惊险,谁也不知道陆大人的真正实力,就连闫峰等锦衣卫都慌了神,更别说永乐了。 满场之中,也只有商萝能够镇定自若,甚至于,当初若不是那丫头拦住了永乐,在那种情况下,公主真的不顾一切冲上去,锦衣卫那些吓傻的人,未必反应得过来拦截。 可永乐真的没管这些,当时见到陆寒江被真武剑逼近面门,眼看就要身首异处,她的心都仿佛停止了跳动,眼前不断地发黑。 两人的结合是孟渊一手促成的盲婚哑嫁,此前两人虽有见面,但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所以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暗生情愫海誓山盟一说。 三年来的相处,永乐在稀里糊涂中跟陆寒江玩了两年多的小孩过家家,后来虽终是在贵妃的推动下同了房,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她还是那样无忧无虑的公主,陆寒江依旧是不着调驸马,两人的生活轨迹并没有因为迈出那一步后有任何改变。 永乐一直都觉得,她虽然在乎陆寒江,却也没有到话本里那样失去理智的程度,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能够看破自己的真心。 在真武剑刺穿陆寒江防御的那一刹,恐怖的画面在永乐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成形,她一想到要和对方分别,心就好似要被撕裂一样疼痛。 永乐终于意识到了,她对于陆寒江的重视,远不是那样轻描淡写,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真的在她心里分出了很大一块地方。 在武当山上,那惊险的一幕发生之时,永乐甚至有些不讲理恨上了拦住她的商萝,哪怕自己的武功比对方还不如,但那瞬间,她的身体就是不受控制,想要挡在那把剑之前。 永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无法承受失去对方的痛苦。 这时候,永乐扑在陆寒江的怀里,一遍遍数落他的冲动,又不依不饶地要他许诺不再这样冒险。 怀中的人儿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微红的眼眸带着迷蒙的水汽,葱白的手指弱气却又坚定地抵在陆寒江的鼻尖,紧咬的红唇满是叫人无奈的固执。 陆寒江看着永乐柔弱的样子,缓缓道:“以后不会了。”
面对永乐这份不容拒绝的关心,陆寒江选择了退让和接受,但这到底是两人间最后隔阂的融化,还是他用以安抚对方的外交辞令......这一点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与永乐一样,陆寒江也记得那个关键的瞬间,在真武剑落在面前的最后一刻,若是商萝没有拦住公主,叫她冲了过来—— 那么,自己到底是会放弃可能仅有的一次机会,抽身去救下永乐......还是说,自己会为了一试武道的极限而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一切。 这个问题在陆寒江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垂下眼帘,万千思绪尽数散去,仿佛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陆寒江搂着怀里的小公主,像往常那样逗弄对方,终于是雨过天晴,叫永乐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