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师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转暖,陆寒江坐在镇抚司的桌案前,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上一下,姜显在下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大人,大人?”
陆寒江勉强睁开了眼,是姜显一脸尴尬地立在下头:“大人,此事尚不着急,不如改日卑职再来?”
陆寒江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不必,你说吧,我听着呢。”
“是。”
姜显小心翼翼地向上瞥了眼,暗自把到嘴边的话都精简了些,挑了几处关键的说:“近日听到些风声,五岳剑派似乎打算重新召开五岳大会,这一回是衡山出面组织,除了嵩山派予以回应,其他三派还未有明确的答复。”
“五岳剑派......” 陆寒江半垂着眼眸,努力打起了几分精神:“加派些人手关注此事,尤其是华山。”
“卑职明白。”
姜显悄悄往前挪了两步,看时机差不多了,便低了声说道:“大人不日就要大婚,弟兄们一块备了些礼物打算送给大人。”
“日子还没到吧。”
陆寒江扫了一眼姜显,淡淡地道:“你们最近又去哪里发财了?”
“大人,看您说的,弟兄们个个遵纪守法,怎么会去干那种事情......” 在陆寒江淡漠的目光注视下,姜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讪讪一笑:“回禀大人,上回奉命查抄邀月楼的时候,一些朝中的大人也牵扯其中,因不在名单上,所以卑职便做主放了他们一马,各位大人自然投桃报李......” 陆寒江按了按额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谢过大人。”
姜显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邀月楼做的是灯红酒绿的生意,和各方势力都有牵扯是必然的,锦衣卫奉旨拿人难免波及一些不相干的人,姜显做的也算是合乎常理,毕竟这种事情本就是可算可不算的。 姜显走后,陆寒江趴在桌子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季节交换带来的困倦感没法避免,另一方面,自从他把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送给了公主之后,孟指挥招呼他上门的次数就明显增多了。 正事少有,主要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多是和永乐公主有关,看得出孟老爷子对自己这外甥女很是关心,有事没事就把陆寒江叫来耳提面命一番。 最近这些日子,陆寒江时常被叫到孟大人家中用饭,然后两人在书房里有的没的扯上半天,因此,他的精神疲惫得厉害,暂时没力气去折腾别人了。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陆寒江的新家,也就是专门按照朝廷规制建造的驸马府也落成,总算到了迎亲的日子。 三书六礼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二世为人,这还是陆寒江头一回娶妻,他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从头到尾,一板一眼地走完了全部的迎亲流程。 他是除了族的人,所以名义上陆家一个人都没有来,只有私下陆尚书给他备了份厚礼,所以这天地拜完,高堂只能让孟老爷子暂代了。 府中来道贺的宾客也大多是锦衣卫一系的同僚,朝中也有些大人上门,多是看在孟渊的面子上,一场宴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作为新郎官,陆寒江今天这酒是躲不过去的,好在上有孟大人压着,他自己也是位高权重,众人没敢灌他多少酒。 府里一片其乐融融,众人推杯换盏的,悄然间吉时已到,陆寒江道一声不胜酒力,众人也就半推半就地将他送到了新房。 公主的贴身侍女关上了房门,屋里屋外似乎是两个世界,陆寒江感觉不绝于耳的喧嚣陡然间远去,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大红色的婚床上,永乐公主戴着红盖头,一言不发,交叉在膝上的指尖微微发白,随着陆寒江一步步靠近,她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 紧张吗?大概是在紧张吧,其实陆寒江也有些紧张,他走到床榻左边坐下,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掀开了永乐公主的盖头。 “嘶——” 看清了那公主的真容,陆寒江倒吸一口凉气,上头的酒气直接就地蒸发,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驸,驸马......” 永乐公主嘴里怯生生地喊着那羞人的称呼,稚嫩的脸庞上飘着两朵害羞的红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惊喜之间,只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北镇抚司陆寒江大人在外人的口中,那就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虽然听闻这位大人看上去显得年轻,但谁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 所以永乐公主一开始对于这门亲事是极为抗拒的,在知道推不掉之后,她日夜祈祷,不求对方是个怎么样的玉树临风,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就好。 第一眼见到陆寒江这副二十出头的面貌,永乐公主是惊喜大过惊讶的,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张脸......似曾相识啊。 并不久远的记忆慢慢地浮上心头,这不是那个在宫里拿话挤对她,还当面抹黑她的“徐镇抚使”吗?! 永乐公主年纪不大,但是脑子清醒,皇族大婚断不可能出现什么走错婚房的荒唐事,再说了对方身上的新郎服还穿着呢,也就是说,这家伙就是那个陆寒江,当初是故意冒着“徐镇抚”的名号,耍着她玩来着! “原来是你!”
“居然是你啊......” 早在对方认出自己的时候,陆寒江就认出了这个永乐公主就是当初自己在宫里遇见的那位。 穿人马甲被拆穿的尴尬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在陆寒江的设想中,永乐公主起码也快二十了才是。 本以为要娶的是个和皇甫小媛一般长开了的大姑娘家,谁知道这送来一个和商萝一样半大的孩子,甚至还不如那丫头,起码人家只是看着显小,年岁上至少还达标了,可面前这个估摸着是真的只有十五六。 虽说在当下的世俗眼光里,这个年纪的姑娘成婚嫁人并无不妥,但是在陆寒江眼中,这十五六大的丫头,那不就是小孩子吗。 “你就是永乐公主啊,真巧......这么说来,你十二三的时候陛下就忙着给你寻夫婿了?你这么不讨陛下喜欢嘛。”
陆寒江捂着脸,有些无奈。 闻言,永乐一双粉拳捏着紧紧的,咬着牙道:“十二三的姑娘家都可以成婚生子了,父皇替本宫目色人选有何不可......倒是你,当初故意假装不认得本宫,还,还说......!”
后边的话,永乐公主气得没说出口。 “不,那时候我其实没认出来你来......”陆寒江仰着头,颇有些无语,这一回他是被自己的固有观念误导了,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只是这堂也拜了,婚也成了,木已成舟,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着,接着永乐公主气呼呼地把头上的珠冠拿下,然后穿着婚衣钻进了被子里,缩到了角落里去,闷声道:“本宫睡了!”
陆寒江摇摇头,有样学样地撤掉了头帽,和衣靠外躺下,掀起被子一侧盖上,打着哈欠闭上了眼:“晚安。”
良辰美景,一对新人和衣而眠,桌上龙凤烛静悄悄地燃着,门外几个立在寒风中的侍女不知所措。 两个端着同牢牲和合卺酒的侍女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把耳朵贴在了门上的那位,其中一人轻声道:“小璃姐姐,里边怎么没有动静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璃也是一头雾水,刚刚还说着话呢,怎么就突然没声了,难不成是公主和驸马不和?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那我们这.......什么时候送进去?”
两个侍女也是忧心忡忡,按礼数,新人要食同牢牲,饮合卺酒,但里边的两位不开口,她们总不能够闯进去吧。 “等等吧......等等殿下应该会叫我们进去的......”小璃不确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