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强调。”
虞嫣理直气壮,“你是什么身份,万一人家觉得我跟着你是故意黏着你,对你有所企图,那我清誉不就毁了。”
你还在乎清誉?萧寰腹诽。“但若说是你求着我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虞嫣道,“别人就算有想法也无话可说。”
萧寰想,他在虞嫣那边,不是黑户就是遇刺重伤,让虞嫣对自己这广陵王和征西大将军的身份十分不当一回事。“不必如此费力,”他说,“你的身份,我已经想好了,只须说你是我王府中新进的女史便是。”
“女史?”
虞嫣不解地看着他,“这又是什么?”
“女史用处很多,可在王宫和王府中担任教导,可整理文牍,也可著书立说。”
萧寰道,“是个正经的职务,王侯府中也可任用。你到了朔方之后,不必跟随我到处抛头露面,也不会见到许多人,此事你可不必操心。”
虞嫣有些诧异:“女史也能时时带在身边么?”
萧寰不以为然:“我想将谁带在身边就将谁带在身边,何人可置喙?”
虞嫣还想再说,萧寰看着她:“你既然最多只在这边停留三个月,为何这般在乎这边的人如何看你?”
话在嘴里噎了一下。虞嫣目光闪了闪,随即白他一眼:“谁纠结了,只不过想着编圆一些,别人问起来也好说。你在我那边不也是这样。”
“自是不一样。”
萧寰道,“在这边,我说你是何人,你就是何人。只要我不许,便不会有人敢来查你,更不会有人敢来动你。”
那些人既然敢动你,怎么就不敢动我?虞嫣想反驳,但看着他那斩钉截铁且不容置疑的神色,心头却蓦地一动。见她不说话,萧寰的语气和缓些,道:“这边的事,我比你更懂。你照我的安排去做便是,不必担忧。”
虞嫣不再多言,“嗯”一声,继续低头吃饭。才吃了两口,忽而又听萧寰道:“用过膳之后,你让碧鸢帮你梳妆,再换身衣裳。”
虞嫣抬眼:“为什么?”
“你不是想看那些灯么?”
萧寰道,“我带你去看看。”
虞嫣愣住。“你带我出去?”
她狐疑地看着他,“不是说你的行踪要保密么?”
“当下是夜里。”
萧寰道,“且我等易容而行,不会有人认出来。”
虞嫣看着萧寰,目光忽而亮了起来。那灯会,虞嫣的确一直念念不忘。她发现自己也跟萧寰一样爱凑热闹,上次过来的时候,她就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看看京城长什么样而觉得遗憾。没想到,萧寰会主动提起这事,她顿时觉得心情开朗起来。跟这边的女子比起来,虞嫣的头发并不算长。不过碧鸢梳头的技术不错,没多久,就将她的头发梳起了漂亮的发髻,然后,在那妆匣里挑一支雅致的步摇簪上,虞嫣往镜子里看了看,里面的人云鬓珠钗,已经有了些端庄的样子。碧鸢还想给虞嫣化妆,被她挡了下来。虞嫣的妆一向有定式,自己也知道怎么样画才好看。这边的化妆品虽然跟她以前用的那些不同,但死马当活马医也还能有些效果。她找来一片丝绵,将妆粉在脸上扫匀,然后将匣子里的眉黛胭脂调淡,对着镜子仔细地抹上。碧鸢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夜里出门,光照昏暗,女子们上街去,谁不抹得浓艳些?姊姊画得那么淡,跟没画有甚两样?”
虞嫣不以为然:“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出门又不是为招蜂引蝶去的,要什么浓艳。”
说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过的去了,这才罢手。萧寰正在堂上与刘方他们商议着明日启程之事,见虞嫣走出来,众人都愣了愣。她披着一身白色的狐裘,发髻堕堕,珠钗莹莹。烛火的光照下,她面若桃花,素而不淡,走进来的时候,风跟着透入,仿佛带着一股幽幽的香气。萧寰又与众人交代了两句,让他们退下,随后,从榻上起身。“外面风大,你要穿得暖和些才是。”
萧寰对虞嫣道。他脸上已经重新贴上了假须,看上去不苟言笑,一脸严肃。“我穿得够多了。”
虞嫣道,“不冷。”
萧寰却看到了碧鸢手里拿着的风帽,取过来。虞嫣即刻道:“我不戴这个,会弄乱头发。”
“弄乱又何妨,夜里无人看你。”
萧寰不由分说地将那风帽戴在虞嫣的头上。死直男。虞嫣心里想着,但没有反抗。这风帽没有系带,只松松地兜在头顶,似头纱一样落在肩上。萧寰站在虞嫣身前,给她整理了一下,将两边肩膀压了压。虞嫣看着他,不知是风帽厚实的原因还是他站得太近,只觉脸上微微发热。等到萧寰弄好,虞嫣往他身上瞥了瞥:“你呢?就打算穿这么点?”
“我有裘袍足矣。”
萧寰说着,将榻上放着的一件黑色貂皮大氅披到身上。虞嫣正待再说,萧寰打断道:“再不出门,人便要多了。”
说罢,他打开门,带着虞嫣往外面而去。李泰和卫琅等人也和萧寰一样贴上了假须,并且,他们显然对这种趁着夜色偷鸡摸狗的勾当很是熟练。虞嫣和萧寰乘上那辆马车之后,外面传来几声蟋蟀叫,卫琅即刻开门,和李泰一道将马车牵出去,沿着小巷离开。这巷子又深又长,路灯也没有,只凭着前方的灯笼照路。虞嫣正想问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忽然,马车拐过街角,前方豁然开朗。嬉闹声传来,只见马车已经走到了一处街上,许多人正提着灯往前走,马路正中还有火堆燃烧,突然,里面有什么“砰”地炸开,将虞嫣吓了一跳。“那是什么在响?”
她望着那火堆,许多人大人孩子围在旁边,往里面扔东西,“鞭炮么?”
萧寰看了一眼,道:“爆竹。”
虞嫣又看去,等到走近些,终于看清。那些人往火堆里扔的东西,的确就是一根一根的竹竿。没多久,火堆里又“噼啪”连响几声,似乎是竹筒烧得爆了开来。原来真的就是爆竹。虞嫣了然。马车穿过街道,七拐八绕,人越来越多。最后,李泰将马车停到路边空地上,对萧寰道:“公子,大街上人太多了,此处已是不远,就地下车如何?”
萧寰答应下来,和虞嫣一起下了马车。这是临近朱雀大街的一条小街,离街口大约还有几百米,已经是人头攒动,接踵摩肩。除了留下一个人看守马车,李泰、卫琅和刘方都跟在萧寰身旁,不动声色地戒备着,将他和虞嫣护在中间。虞嫣则望着人们手里提着的各式花灯,好奇不已。这边的灯一看就知道都是手工做的,有的粗糙有的精美,各是有趣。许多年前,虞嫣也曾在元宵节的时候跟着奶奶去街上看灯。每次去,她总会喜新厌旧地买一盏当年流行的塑料灯回来,里面装着灯泡电池,一按就亮,有的还会唱歌。在奶奶留下的老房子里,至今还放着几盏。后来奶奶故去,虞嫣就再没有去过什么灯会。一来没时间,元宵节这样的时候,她总要去忙着上各种节目;二来,这样的节日一个人逛街总是很无聊,她宁可在家里躺着,玩玩游戏睡睡觉。萧寰见虞嫣顾着到处看,总是不自觉地落后,对她说:“莫顾着闲看,上元节人多,走散了便找不到了。”
虞嫣应一声,又盯着不远处一个女子手上的灯笼。只见那灯笼做成了兔子的模样,很是可爱。萧寰见她全然对自己的提醒左耳进右耳出,无奈之下,拉住她的手臂。没多久,朱雀大街到了。只见前方豁然开朗,白天看到的那些巨大的灯楼,现在都点了起来。夜色下,五光十色,将大街照得亮如白昼。即便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见识过各种辉煌的大型灯光秀,虞嫣见到眼前的景致,也不由惊叹。她抬头望着,只见,那些灯楼做得十分繁复,用心十足。各色花灯组成各种景致,天宫悬圃、海上仙境、名山瑞兽等等,千姿百态,教人目不暇接。除了花灯,路边上还摆起了高高的戏台,各路优伶在上面表演,有唱歌奏乐的,有舞蹈的,还有杂耍的,引得围观的众人阵阵喝彩。虞嫣路过一处锣鼓声吵闹的台子的时候,只听“噗”一声,几个壮汉叠罗汉叠得高高,口中同时喷出长长的火焰来,登时将周围照亮,虞嫣随也跟着观望的众人一道鼓掌叫好。萧寰在一旁看着,只觉啼笑皆非。“你不是不喜欢看这些么?”
他说,“除夕之时我看春晚,你还说些许杂技歌舞无趣得很,不如开黑。”
“那怎么能一样。”
虞嫣不以为然,“娱乐玩的都是气氛,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当然适合开黑,现在既然出来了,就是要凑热闹才好玩。”
她的奇谈怪论一向不少,萧寰不置可否。而虞嫣显然乐在其中,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路这里停停那里看看,萧寰只得随她去,跟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