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冉抬眼看着他,看得彭垚心头发虚,轻咳一声道:“这个,出了点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子。”
说完,眸子里闪过一丝暴戾,随即将事情细细说道了一遍。他按着昭昭说的,把山上窝棚里面的东西,吃的用的全部打包,找到那十几两银子,念及张氏不易,自己又添了十两,带了两个人一并送去了老槐树那里。然而那老婆子见着他得知他的来意之后瞬间变了脸,揪着他让他把昭昭还回去不说,末了拿着棍子把他打了出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刚刚出院门就碰见了两个妇道人家,好像跟那老婆子有亲,然后他听见那妇人喊了一句:“什么?昭昭那小贱蹄子跟别的男人跑了?”
听见那句话他就觉得要完!然后那妇人就使唤旁边那人道:“快去喊人,莫叫那奸夫跑了!”
彭垚一听见这话,带着人赶紧往山上赶,然后抄小路出了浮罗山。“阿冉,你都不知道那几个女人,简直,简直不可理喻!我上战场杀敌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完全说不清楚,胡搅蛮缠。”
说完又道:“她们一口咬定昭昭跟野男人跑了,说是要把人弄回去沉塘。那丫头也是,走都走了,干嘛还惦记那么一个老婆子。人家儿孙满堂的,哪里需要她惦记。”
安戎冉半响不语,开口却道:“昭昭,好名字!”
原本调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此番从彭垚嘴里说出来,他突然觉得这名字摆在那里就是两个字,从嘴里喊出来则格外的好听。彭垚懵了一下,看着他道:“阿冉,现在不是名字好听不好听的问题,而是这丫头没有地方去了。我们把人弄来,害了她,我彭垚这辈子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会寝食难安的。”
安戎冉的手指头在桌子上叩了叩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先留下,你想法子给她尽快找一个合适的去处。”
“啊?”
彭垚一愣:“那不是,我们这里都是些爷们,她一个女子,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安戎冉翻开案子上堆积如山的册子,然后道:“若是觉得不好,那你就送她回去,刚好让人“捉奸成双”,一起沉塘吧!”
彭垚闻言嘘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满心颓废。转身对昭昭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然后自己盘腿在毯子上坐了。昭昭听见他喊自己,抬脚走了过去,然后见他指了指自己脚下,会意的也屈膝坐在了毯子上。“刚刚我们说话你听见了?”
昭昭茫然的摇摇头,她听见什么了?没事她去听人说话做什么?彭垚也不管她是真没有听见还是装的,又大致跟她说了一遍:“我按你说的,把所有的东西都送过去了,告诉你祖母,说你远行,暂时不回去了,结果被臭骂一顿赶了出来。然后,然后被人瞧见,说,说我……”看着昭昭那双灵动的眼睛,“姘头”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然后烦躁的抱怨道:“你说你一个小丫头事情怎么那么多,走都走了送什么东西回去。那老婆子儿孙满堂的缺你那点东西?那个林长生死都死了,你替他尽的什么孝道?他就那么好?”
“他就是那么好!”
两辈子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这种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是不会懂的。彭垚听见她陡然拔高的语气嘴里嘶了一声,小丫头炸毛了。胆子够大,他还没有见过谁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呢!挑眉看着昭昭,昭昭却没有看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看着可怜极了。彭垚吓了一跳,他这也是好心为这丫头报不平,却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她,她不会是哭了吧?彭垚有些头大,转头看了看安戎冉。安戎冉扫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会不会做针线活?”
半天,昭昭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呢。抬头,眸子里带着一层水汽看着他道:“会!”
安戎冉点点头,起身去了内室,很快又出来,手上拿了几件衣裳放在毯子上:“这几件衣裳都是我许久没有穿的旧衣裳,让彭垚去给你找针线,自己改一改,穿着男装,在军营里面走动也方便一些。”
彭垚惊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阿冉,真要留下她啊,她是女的,穿上你的衣服还是女的啊!再说,她晚上住哪里啊?”
安戎冉道:“觉得不方便,你就尽快想法子妥善的安置她。”
“不是,为什么我想法子啊?人不是你带回来的?”
“我带回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其他的事情却是你搞杂的。让你去送东西,却搞出这些事情来,自己弄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彭垚垂头丧气的出了大帐,出去之后立刻昂首阔步的恢复了该有的气度,然而内心却是极度奔溃的。为什么啊,他跟安戎冉是发小,是穿开裆裤都在一起玩的铁哥们,怎么到头来被磋磨的总是他。他好歹是堂堂骁骑校尉,人见了也得喊一声将军的,竟然要去找针线。昭昭的针线活不是张氏教的,而是林长生教的。那个少年,虽然身体不好,却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学什么都快,且能举一反三,同样的事情总是比别人做的好。家里除了纳鞋底这种活计,其余缝缝补补大都是他来做。昭昭即便学会了也鲜少拿针。她的手,看似不大,却不适合拿针线,舞刀弄斧倒是更合适一些。大帐里头静悄悄的,安戎冉看公文,她则坐在一旁用剪刀把衣裳裁开,重新缝起来。安戎冉的身量比她高大许多,几件衣裳裁下来大片的布,昭昭觉得这样可惜了,干脆都收起来,等衣裳改好之后再做点别的。几案上放着两盏油灯,安戎冉坐在案子后面搁了笔合上册子,抬头看了一眼还在飞针走线的人,脑子里微微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