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冉缓缓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往身上套,昭昭见状,忙起身去帮他,穿戴整齐之后昭昭正要抬着污水出去,手刚刚摸到盆子便被安戎冉给喊住了:“放那里,那个不急,过来,陪我说说话。”
实际上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合眼了,这会儿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觉,可他却不想睡,就想跟这个小丫头说说话。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这种性格从小就形成了,掰不过来的。可这会儿他却觉得听着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心里格外的舒坦。昭昭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伤成那样不累不疼吗?不睡觉说什么话。不过看着他身上伤的那么重的份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在边上坐了下来,看着他道:“还是去休息吧,说话什么时候说都行。”
安戎冉却没有应她,而是说起了别的:“我听说你杀了耶律明昭手底下的副将宋普贤?”
昭昭愣了愣,宋普贤是哪个?然后她才反应过来,随即点点头。心中想到,才回来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知道的可真多。安戎冉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一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丫头这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战成名了吧?宋普贤跟随耶律明昭多年,是他最倚重的副将之一,却被昭昭斩杀,死在安西大营,尸体都没有办法弄回高凉去。耶律明昭气的不轻,否则也不会轻易做出火烧马耳山这样的事情。人怕出名猪怕壮,昭昭这会儿在高凉那边算是被记住了,日后不上战场便罢,若是上战场,会比别人都危险。昭昭听他提起宋普贤,想起自己收起来的东西,起身进屋拿出来递给安戎冉看:“从那个宋普贤手上捋下来的,没有人知道。这玩意儿太厉害了,可以连续射出好几根短箭,力道也很足,只可惜只剩下一根短箭了,将军能不能想法子多弄一些。”
她想试试。安戎冉将帕子打开看了看放在了一旁问她:“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昭昭摇头:“不知道。”
“这是神弓弩,且是最厉害的一种,可五箭连发,杀伤力极大,你倒是识货。这东西已经失传很久了,还是前朝的时候,孟氏皇族中有一人用过,当时他手底下有一队人马,称神机营,人手一把弓弩,例无虚发。后来这人在战场上诈死,离开朝堂,他手底下的神机营跟他一道消失,神弓弩也再没有人见过了。没有想到,这东西居然出现在一个高凉人身上。”
说完,看着昭昭道:“既然没有人看见你将这东西藏起来,怎么又拿来给我看。”
昭昭不解的开口道:“不拿给你拿给睡啊?”
安戎冉抿了抿嘴突然就笑了,将那东西连帕子一并收了起来道:“那好,暂且先放在我这里,宋普贤的东西你用着不合适,回头我寻可靠的人比对着这个重新做一副给你。”
“真的呀!”
昭昭开心不已:“太好了。”
安戎冉抬了抬手,轻轻的揪了揪她身后的头发:“不是说要去给我熬粥吗?去吧。”
昭昭起身,端了污水出去撒了,然后利落的进了棚子,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散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安戎冉等她出去了,这才坐直了身子,伸手翻了翻几案上堆的东西。除了他临走的时候看的书和一些堆积的公文,还有不少写了字的纸。那纸上的字,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真的是够难看了,跟鸡爪子刨过似的。起身缓步朝书房走去,躺在床上,原本累极了,可是身后的伤口撕扯着疼,怎么也睡不着。他又想起先前那个晚上,原本他跟彭垚必死无疑,却不想突然出现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蛇出来。那些蛇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瞬间就将人缠住。眼下正值初春,哪里来的蛇,还那么多。把整个马耳山出没的蛇加起来怕是也没有那么多。虽然他们得救,但是想起那个画面仍觉得心有余悸,那么诡异的画面深深的印在脑子里面赶都赶不走。到底是谁救了他,那么多蛇,没有人操控绝对不可能。他翻了个身,恍恍惚惚的像是睡着了又没有睡着,耳边依旧是杀喊声,兵戎交错的声音,还有耶律明昭那张扬肆意的狂笑声。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恨不得将对面的人烧成灰,然而明明觉得对面有人,却又看不清楚人在哪里。昭昭取了榛鸡炖了汤,榛鸡是她昨儿抓的,用布条拴在棚子里还没有杀,鲜活的榛鸡炖出来的汤美味无比。大火滚的奶白的汤好像一点油都没有,她又弄了一点细面,一点玉米面都没有掺,揉了之后擀开切了细细的面条在里面,煮了一小钵,用帕子垫着抬着进了帐。书房的胡床上铺着皮毛毯子,这个季节是不冷了。安戎冉果真是疲惫到了极点,有人进来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睡的酣熟,眼下浓浓的淤青,叫人不忍心叫醒他。昭昭将面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瞧了他一眼,见他嘴唇干涸的起壳发紫,索性又跑了一趟去炉子上取了开水进来,两碗相互的兑了兑,滚热的开水很快就温了下来。她俯身喊了两声:“安将军,安将军!”
安戎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愣了一瞬,然后便彻底清醒过来。也不是头一回受伤了,可是这样子完全放松警惕的睡觉还是头一回。看着他神情变换,昭昭心中微叹,方才看着这人沉睡她脑子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以前林长生活着的时候一样。等他一睁眼,昭昭便缓过神来。觉得那样病恹恹的憔悴样子实在是不适合他,他天生就应该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气势在。安戎冉坐起身看了她一眼,她忙开口道:“我煮了面汤,不过我瞧着你应该先喝点水。”
说着将碗递了过去:“我刚刚兑过了,不烫的。”
安戎冉接过去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水,昭昭将碗收了,这才将钵里的面汤盛到碗里递给他。从离开军营前去马耳山,安戎冉就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这飞龙汤本就鲜美,喝在他嘴里更是胜过他所见过的任何美味珍馐。一钵汤面下肚,他好像觉得没有那么乏了,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掀开被子就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