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不要太自信,这世上总有真人不擅长的事。”
“比如,就赌归阳真人会选谁。是选真人您这位师父,还是选我这个毫无瓜葛的外人。”
听茯苓提起归阳真人,隐月以为茯苓是想要耍些小聪明,颇有些不悦地道:“就算你以打赌为由,我也不会带你们去见归阳的。”
“我没想借此骗真人带我们去见归阳真人。我与真人各备一份礼物,再书信一份,由真人送去给归阳真人。”
“是我误会了。”
隐月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倒也坦率地承认了。 “若是归阳全都不选又如何?”
隐月问。 这些天归阳始终一言不发,任由他斥责也不曾吭一声,只在地牢里枯坐。 他自己也没自信归阳会对自己送的礼物和书信有所反应。 “那也算我输。”
茯苓答。 “你倒是敢说,和玄微一个性子。”
“如果是师父的话,就不是动口而是直接拔剑了。”
茯苓可完全不觉得自己和玄微有相似点。 她和玄微半点都不像,她讲道理,玄微从来不跟人讲道理。 “这倒是。”
听到玄微被自己九岁的小徒弟这样吐槽,隐月的嘴角都忍不住弯了弯,“你很了解你师父。”
“茯苓,你打算在信里写什么给大师兄?大师兄真的会选择我们吗?”
回去的路上,心儿问茯苓。 “会的吧。选我们总比选隐月那个老顽固好。”
茯苓道。 听茯苓这样称呼隐月真人,心儿忍不住低声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仙尊,被茯苓这么一说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隔天,隐月收到了来自茯苓的纸鹤,纸鹤载着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锦盒。 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礼物呢?这九岁小女孩写的信里又会是些什么内容? 隐月对茯苓准备的两样东西倒也有些好奇,不过身为君子,他是不会擅自拆开看的,即便打赌的对象只是个九岁稚子而已。 隐月带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和一纸信笺造访了紫霄宗的地牢。 地牢里阴暗不见天日,灰尘弥漫在空气中,一袭白衣胜雪的隐月与这里格格不入。 昔日风光无限的妙音峰首席归阳真人被关在了地牢的最深处,被锁灵阵困在小小的牢房里。 归阳真人看起来很平静,仿佛那日在槐树林里和林清越对峙之时的爆发已经用光了他所有力气,这之后,他便如同一个哑巴一样不言不语。 隐月几度来到这间牢房外,无论他说什么,归阳都没回头看他一眼,这让他也渐渐对这个徒弟失去了耐心。 “这里有两份信和两份礼物,其中一份信和礼物是凌烟峰的茯苓给你的,另一份是我给你的。你不愿意开口说话也行,姑且看看两份信和两份礼物都是什么吧。”
隐月手一托,将四样东西送进了牢房里。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未见归阳有什么动静,不由得低低叹息了一声。 果然还是这样。 隐月转身离开,没再多言。 隐月走后,归阳竟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憔悴的正脸,被废去修为加上这几日的煎熬,他的容颜瞬间苍老了许多,鬓间竟生出些许白发来。 他拿起了隐月的那份礼物,打开后,里面装的是一支有些年份的旧竹笛。 百年前,他刚入玄微门下,彼时只是个十二岁的愣头青少年,吹不响隐月赐予的法器玉笛,就急得日日苦练,练得手连笛子都拿不动为止。 这事被隐月发现了,隐月就牵着他去了竹林,亲自取了一截竹子给他削了一根竹笛,教他先从普通的笛子练起。 如今想起,已是极其模糊的记忆,但想起时依然有种怀念而温暖的感觉。 原来隐月还有对他这么细心的时候吗…… 归阳又拿起了隐月的那一封信,这些天隐月但凡过来,总少不了斥责他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信里写的内容左右也不过是要劝他改邪归正吧。 信纸展开,寥寥五行字,却看得他手微微发颤。 其上书: 吾徒子鱼 修炼一途辛苦诸多,你已遇其一 不妨由易入难,先学竹笛再学玉笛,自然水到渠成 为师收徒亦是首次,不知如何是好 望你多多包涵 从他晋升金丹,被称为归阳真人已有五十年以上了,门内众人都已忘记他的真名,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啊…… 原来的他是个叫“子鱼”的凡间少年,好运地被紫霄宗的隐月真人从村子里捡了回来。 归阳总是觉得隐月并不将自己这个徒弟放在心上,尤其是他收的徒弟越来越多之后,比起师父,他更像峰主,在他这个大弟子面前也依然更像一个峰主。 可是隐月没有忘他们刚成为师徒时的那些事,反倒是他忘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十二岁小少年了,对于他而言,师父隐月也不再是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他有了更重要的人。 哪怕被废去修为关在这里,他也不后悔自己为梓青做的一切。 地牢的转角处,隐月在这里停下了步子,静静地看着归阳从打开他的信到放下他的信,依旧不言不语。 过去的师徒情分也没能令归阳生出悔改之心。他还能如何呢? 归阳将隐月的礼和信放到一旁后,有些嫌弃地看着据说是茯苓送来的信和礼。 凌烟峰的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心气倒是很高,也敢让他跪她。 她能送什么好东西过来,多半没安好心。 但是真的很稀奇,他和茯苓不过几面之缘,茯苓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给他送信? 出于好奇,归阳还是打开了茯苓的信。 看完第一行,他的脸就绿了。 “七月七日乞巧,与锦郎结为连理,终于得偿所愿。”
娟秀纤细的字体,看着便像是女子写的,字里行间喜气洋洋的。 锦郎,是梓青对心儿生父的爱称,他最讨厌的两个字! 果然是来气他的啊,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机挺深。 归阳抬手就把信给撕了。 他转身正欲毁了装着礼物的锦盒,锦盒却被他的衣袖带翻在了地上,里面的物件掉了出来。 那是一枚护身符,护身符上绣着一个“青”字。 是梓青的东西,他见过梓青把那个护身符挂在腰间。 茯苓怎么会有梓青的东西呢,她在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归阳赶紧转头回去把地上的碎片都捡了起来,这个可恨的小丫头,重要的事就不能放在前面说吗,开头第一句就激怒他对她有什么好处! 耍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