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丽看见那一小沓肉票，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肉票！可以买好几头猪了。”

中年男子得意地把票塞进皮革包里：“你有多少布票？都拿出来。”

林丽丽把口袋里的四张布票都拿了出来：“四张，一共六尺布票。可以换你六斤肉票。”

中年男子接过林丽丽的布票，从包里抽出三张两斤的肉票：“六斤肉票，你数数。”

林丽丽用帕子包好肉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这才大步离开。出了黑市，林丽丽直奔副食品商店。手里有了肉票，她得赶紧去给杜明川买两根大棒骨炖汤，好好补补腿伤的亏空。除了买肉之外，她还要给王金中买两瓶酒。刚才她在黑市里转了那么久，一个卖酒的也没看见。所以要给王金中买酒，她也必须到副食品商店。林丽丽赶到副食品商店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晒得她后背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同志，还有大棒骨吗？”

透明橱窗后面的中年女人戴着白色的帽子，抬头看了林丽丽一眼，道：“这都几点了，哪里还有什么大棒骨。想要大棒骨的话，明天要赶早。”

林丽丽站在橱窗前往里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几条肥腻带皮的五花肉，根本没剩什么。她有些失望地走开，心里盘算着，明天要是再来一趟的话，来回又得一块钱车费。可不来，杜明川腿还没好全，天天红薯，杂面吃着，根本没什么营养。林丽丽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帕子里的肉票，有些恹恹地走到了卖酒的柜台。“来两瓶红薯酒。”

卖酒的柜台人就少得多，一个脸圆圆的小姑娘热情地“诶”了一声，从货架上拿下两瓶瓶体透明的酒。王金中给了林丽丽两斤酒票，红薯酒又是柜台里最便宜的酒，所以也不用再掏钱补差价。酒票一给，这酒就算买成了。提了酒出来，林丽丽也没耽误，直接就往车站走，打算坐小巴车回去。林丽丽走到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车站里的人倒是不多，开车的师傅们都把车停在车场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开饭盒开始吃饭。林丽丽早上出来的时候就吃了一张杂面饼，闻着师傅们饭菜的香味，她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刚开始，她还尽力忍着，可肚子却不争气，叫得一声比一声响。林丽丽有些不好意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提着酒准备到附近转转。在车站附近转了一会儿，约莫师傅们也该吃好饭了，林丽丽正准备返回车站，身后却冷不丁防地响起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姑娘，上好的红薯酒要不要？”

林丽丽手脚冰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跑，可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挪不动。“你要是要的话，我算你便宜一点，一块三毛钱一斤怎么样？”

一个个子矮小，头发秃得几乎能看见头皮的男人从背后走到林丽丽跟前，露出布袋里的酒瓶朝林丽丽晃了晃。林丽丽紧张地接连往后退，骨子里的恐惧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那男人看见林丽丽的那一刻，惊艳地连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他贪婪地上下扫视着林丽丽，嘴边不自觉地挂上一丝轻佻的笑。“我这里有好上的红薯酒，你要不要？”

男人说话的时候，露出发黄的牙齿，看得林丽丽一阵阵反胃。“滚，你给我滚！”

林丽丽无力地蹲在地上，紧紧抱着手里的酒瓶，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抖得没那么厉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人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都没人过来，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轻浮且狰狞。“哥哥给你瞧瞧，怎么样啊？”

林丽丽想大声喊叫，可嘴张了几次，却只能发出微弱的一点声音。“别……别过来。”

林丽丽颤抖着身体，努力把自己缩到角落里。“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害你。”

男人嘴角带着渗人的笑，一双脏兮兮的手朝林丽丽的脸摸了过来。林丽丽黑漆漆的瞳仁倒映出对方那双越来越靠近的手，她突然就像疯了一般，抽出怀里的酒瓶，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嘣！”

随着酒瓶破裂的响声，男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林丽丽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脑子里巨大的轰鸣声让她根本没法思考，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跑，快跑！抱着怀里仅剩的一瓶酒，林丽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直到跑进了车站，她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千里镇方向的车马上就要开了，要乘车的赶紧上车了啊！”

售票员站在车门前吆喝了一嗓子，不少要坐车的人纷纷朝小巴车走去。林丽丽白着一张脸，慌张地望了一眼身后的方向，确定没人追过来，她才强撑着上了车。小巴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开了很久，林丽丽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脑子里不断闪现三秃子那丑恶的嘴脸。那是她前世痛恨了十几年，惧怕了十几年的一张脸。只要她不顺他的心意，他随手操起身边的东西就往她身上砸。有的时候是大水瓢，有的时候是木棍，更多的时候是拴着她的铁链。重生之后，她也曾经梦见自己还待在猪圈里的情景，醒来的时候，她就像一条搁浅的鱼，痛苦又无助。刚才酒瓶砸在他脑袋上的时候，林丽丽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可现在，她又是满满的后怕。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如果他被自己砸死了，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得到的一切，不是又要如泡沫一般破碎？她给三秃子抵了命，可杜明川和明国兄妹该怎么办？想到这些，林丽丽的手就忍不住颤抖，她只能紧紧咬着嘴唇，用力抱紧怀里的那瓶酒。林家的瓦房里，英子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转头问杜明川：“大哥，丽丽都去了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