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行,你现在害怕了?当时我说不行不行,你是怎么诓我的?你说你马上就要回城了,只要回了城,咱们马上就结婚。可现在呢?你怎么还没回城?”
陈玉枝心里又气又害怕,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我要是真有了身孕,我妈得打死我。”
以往嘴里跟抹了蜜似的爱人现在再也说不出动听的情话了,陆之行站在阴凉的小树林里,冷汗却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流。陆之行之前跟陈玉枝说,自己很快就要回城的事,真的就是在诓她。陆之行嘴里那个带着大城市光环的家,不过就是上海胡同里一间暗无天日的小平房。一家三代人挤在一块就算了,小房子还没有厕所,解决大小便问题,用的还是最最原始的尿盆。小房子里挤下五六口人就已经够呛了,平时做饭还得在门口的角落里搭块木板。一到下雨天的时候,煮粥都不用放水,不然一会儿雨水下来,准得稀了。就这样的家庭条件,一家人能吃饱就算不错了,更不用说花钱找人疏通关系,把陆之行召回上海了。周贵英是村里有名的泼妇,陆之行原本也不想招惹陈玉枝,可谁知道陈玉枝偏偏看上他了,两人一来二去的,就真勾搭在一块了。可现在,万一陈玉枝有了身孕,周贵英再这么一闹,那他的名声就毁了。一个有风作问题的知青想要回城,那简直是难上加难。所以陆之行的心里比陈玉枝还要害怕。“你……你先别着急,这事不是还没确定下来吗?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
“陆之行,你除了絮絮叨叨这两句话,其它的什么也不会做吗?你不是说要凑点钱给我到医院检查一下吗?钱呢?”
陈玉枝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我……我认识的知青手头都不方便,我想了不少办法,一共就凑了这么多钱。”
陆之行把手伸进好几天没洗的脏裤子里,拿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钱。陈玉枝抬起头看一眼,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陆之行,你什么意思?一共一块八毛钱,连进城的车费都不够。”
“我知道钱太少了,可你……可你能不能也想想办法?”
陆之行手里握着钱,有些怨怼地朝陈玉枝道。“我想什么办法?陆之行,这事是你做下的,还要我怎么样?”
这些天,陈玉枝每天都活在巨大的恐惧中,连饭都不敢吃,生怕又吐出来,惹周贵英怀疑。幸亏这些天,周贵英一门心思扑在陈南风身上,愣是没发现陈玉枝的反常举动。“你不是也愿意吗?怎么现在都赖我了?”
陆之行本来就是个没担当的平民太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除了六神无主地叹气外,还真啥都管不了。“陆之行,我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一个怂包。”
陈玉枝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现在可怎么办?这要真有了孩子,周贵英要是不打死她,村里那些长舌妇的口水也能把她淹死。“我爸妈要是在这就好了,什么事都不用我们操心。”
陆之行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哀叹了一声。陆之行的父母是典型的儿子奴,要不是他们这么多年的溺爱和纵容,陆之行也不会长成今天这副没本事又心比天高的公子哥模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要是真有了身孕,这肚子能瞒多久?”
“既然我爸妈不在,那你能不能在你妈那里想想办法?”
陆之行抬眼瞥了陈玉枝一眼,小心地朝她靠近了两步:“你先别哭,你听我说。”
趁着陈玉枝还没发作,陆之行赶紧揽住了她的肩膀:“你先去你妈放钱的地方拿点钱,等我爸妈给我寄了钱,我们再偷偷放回去,你看怎么样?”
陈玉枝一听,脸色更白了:“不行,我不知道我妈的钱放在哪里。而且我妈是个很仔细的人,就是少了一分钱,她都知道。”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这几天,你好好在你妈房间里找找,要是找到了放钱的地方,你先拿个十几二十块的,咱们先到医院做个检查。反正你们家又不是只有你和你妈在,你妈要是发现钱丢了,你死活不承认就完了。后面我一定把钱补上,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站得久的缘故,陈玉枝觉得脚软得厉害。她欲哭无泪地瘫坐在地上,又把头埋在腿上哭了起来。陈玉枝回到家的时候,周贵英正坐在院子里磕南瓜子。看见女儿回来,周贵英慢悠悠地把手里的瓜子放下,突然操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扫帚就往陈玉枝身上招呼。“你这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你哥新兵入伍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去送送。吃完饭一抹嘴,碗筷一扔,就出去疯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贵英越说越气,手里的扫帚劈头盖脸地朝陈玉枝身上打去。陈玉枝好几天没吃饭,又走了好远一段路,身上根本没力气。现在被周贵英这么一拉扯,直接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在院子里不动了。“还给我装死?快给我起来。”
周贵英气得用力拽了一把陈玉枝,可陈玉枝就跟死狗似的,一动也不动。“起来!”
周贵英气得拔高了音量,可陈玉枝就是没有一丝动静。“那个……贵英啊,你别喊了,我看这孩子不像是装的。”
杜大海实在看不下去,壮着胆子从堂屋里探出头来。杜大海要是没说话,周贵英已经准备把陈玉枝拖到房间去了。虽然女儿不如儿子重要,可毕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以后要是能嫁个好人家,她和陈南风也能跟着沾光。可杜大海一说话,周贵英心里的火气又一下燃了起来。她转头看向杜大海,冷笑一声说道:“你什么意思?这是嫌我这当妈的刻薄,就你仁厚,是不是?既然你这么好,那你来管她好了。”
周贵英说完,转身就进了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