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里啊?”
陈玉枝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栋金碧辉煌的高楼,一想也是,陆之行之前跟她说过,他家有独立的小院,怎么可能在这高楼之上?“那你走前面给我带路。”
陈玉枝的声音还算轻快,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生活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她就觉得热血沸腾。“那我走前面,你可不要跟丢了。”
陆之行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陈玉枝一眼,生怕她东张西望的,跟自己走散了。“哎呀,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走丢?你快带路!”
陈玉枝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陆之行,陆之行只好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她道:“咱们要进胡同了,往这边走。”
陈玉枝胡乱地点头,又催他:“你快走就是了,我这不是跟着你吗?”
陆之行只好不说话了,转身大步走进了跟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胡同里。刚走进胡同的时候,陈玉枝还有些好奇,东看看西瞧瞧的,心情十分不错。可走着走着,她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他们走的这条胡同夹在两边的高楼中间,里面不仅昏暗潮湿,而且就像没有尽头似的,走得陈玉枝脚底生疼,还没走到陆之行家。看着地上横流的污水,陈玉枝忍不住开口问陆之行:“还有多久才到啊?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穿过这条胡同啊?”
陆之行说他家有独立的小院,自然不可能住在这逼仄阴暗的地方,所以陈玉枝觉得,他们必须要穿过这条胡同,才能到陆之行家。“马……马上就到了。”
陆之行回头看了一眼陈玉枝,神色紧张地带着陈玉枝走进了一个破败的大门里。“诶,陆之行,你走那里干嘛?咱们不是要穿过这条胡同吗?”
“你跟着我就是了。”
陆之行低着头,只管往里走。“哎呀,这不是陆家小子吗?这次是探亲还是调回来了?”
两人刚走进门内,一个围着围裙的大妈就拿着锅铲走了过来,话虽然是对陆之行说的,可眼睛却直往陈玉枝身上瞟。“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陆之行简单回答了一句,小声催促陈玉枝快走。陈玉枝不明所以,小跑两步赶上陆之行,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之行,咱们来这干什么呀?又破又脏的,你没看见刚才那个老女人吗?她家连个厨房都没有,居然在大门边做饭!”
陆之行被陈玉枝的话刺得不行,他猛地回过头来,有些凶狠地对陈玉枝低吼道:“你说够了没有,这里就是我家。你要是觉得这里不好,你现在就可以走!”
说完提着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拐进了另一道门里。“你……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陈玉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在这重重叠叠的胡同里,她要是不跟着陆之行,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哎呀,之行,你可回来了呀!”
陈玉枝急匆匆地拐进那道门,就见低矮的房间门口,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女人高兴地搂住陆之行,连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看见陈玉枝跟了过来,陆之行有些尴尬地推开女人,转身介绍陈玉枝道:“妈,这是玉枝。”
中年女人还没从儿子回来的狂喜中清醒过来,她脸上还挂着笑,却在看见陈玉枝的那一瞬间僵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陆之行:“儿子,这是谁呀?”
陆之行知道他妈不喜欢乡下姑娘,可人他已经带回来了,总是要过这一关的。“这……这是陈玉枝,是我的女朋友。”
陆之行的声音越来越低,特别是说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就跟蚊子哼哼似的。“什么?你说什么呀?”
陆之行的妈妈叫李文娟,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带着“呀”的尾音,可现在这个“呀”却陡然拔高了。“陆之行,什么意思?这是你妈?”
陈玉枝站在那儿,声音也不小。“你不是说,你家住小楼,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吗?小楼呢?院子呢?”
刚才她还嫌弃那个大妈在大门边做饭,没想到陆之行家更寒酸,居然就在门口搭了一块小小的板子放锅碗瓢盆,上面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下雨天煮饭都不用另外放水了。陈玉枝终于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她忍受不了这巨大的落差,明明上海这么繁华,这么漂亮,明明陆之行是正正经经的上海人,他为什么会住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陆之行,你这个骗子!我要是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回来的。”
陈玉枝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紧紧握着拳头,她感觉自己根本站不稳。“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呀?有没有教养的呀?”
李文娟对这个乡下丫头也很不满意。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对她的宝贝儿子大吼大叫。再说了,他们家这房子怎么了?虽然这个房子只有三十来个平方,也没有厕所和洗澡间,可这里距离外滩只要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到徐家汇坐公交车也只要二十分钟,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位置,她居然还看不上,真是瞎了眼了。“你说谁没教养,你说谁没教养?!”
陈玉枝正要气头上,听见李文娟这么说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李文娟又吼了起来。“哎呀,之行,她居然对我吼的呀!”
李文娟不敢置信地看了陈玉枝一眼,哆哆嗦嗦地指着她向陆之行告状。陆之行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懊悔来。他怎么就这么冲动呢?在看见陈玉枝手心里的那颗水果糖开始,他就跟着了魔似的,完全忘记了陈玉枝是什么性子,也忽略了他妈的行事风格。这两个女人碰在一起,这个家还有安宁日子过吗?想到这些,陆之行就觉得头疼。“妈,玉枝不是才刚到咱们家吗?你少说两句。”
“刚来我们家怎么了?刚来我们家,她就想骑在我的头上呀?”
李文娟看见陈玉枝就觉得来气,可这话一说出去,李文娟立即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乡下丫头难道以后都要住在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