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不要!”
陈玉枝一听就不愿意了。李文娟和陆建堂的床上铺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床单,被子是一件破破烂烂的旧棉絮,连个被罩都没有,整件棉絮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还带着让人恶心的各种黄色印记。只要一想到自己晚上要躺在这样一张床上,陈玉枝就忍不住打冷颤。“怎么不行呀?”
李文娟厌烦地瞪了陈玉枝一眼:“有地方给你睡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呀?”
陈玉枝也不甘示弱:“就你们这环境,我们生产队的猪都住得比你们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还不能说了吗?”
李文娟气得把脚一跺,恨声道:“你搞没搞清楚啦,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上海,不是你们乡下。我们这房子怎么了,你要是不乐意待,你赶紧给我走呀!”
陈玉枝被李文娟气得呼吸都不顺了:“走就走,谁稀罕待在这个脏兮兮的地方,老娘现在就走!”
说着,陈玉枝还真拔腿就要往门外走。可陆家的房子实在太小了,房间里的通道只能容纳一个人走路,陈玉枝刚走两步,就被李文娟挡住了道。“让开!”
李文娟巴不得早点把这个乡下巴子送走,她赶紧往陆之行奶奶的床上一坐,抬高双腿把陈玉枝让了出去。陈玉枝走了几步,又碰上了陆之行。可陆之行却怎么都不肯让陈玉枝走。虽然陈玉枝这人没脑子,性格又毛躁,可她总归是不用给彩礼钱的啊!她要是走了,自己再找媳妇,不是又要花一笔钱吗?想到这些,陆之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陈玉枝留下。“陆之行,你给我让开,别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能活了。告诉你,我现在就要走!”
陈玉枝长得人高马大,站在又瘦又小的陆之行面前就像一座小山。“玉枝,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件事,听完了,你再决定走不走,好不好?”
陆之行觑着陈玉枝的脸色,见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这才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起来。“真的?”
陆之行说完的时候,陈玉枝脸上的怒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期待。“这事我能骗你吗?”
“那你家房子的事,你不是骗我了吗?”
陈玉枝紧紧盯着陆之行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可陆之行一脸的严肃加认真,还真不像说慌。“那……那我勉强再相信你一次。”
陈玉枝转身,想找个地方坐回去,可房间里满满当当的,根本就没有她坐的地方。见陈玉枝又不走了,李文娟鄙夷地扫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嘲讽她两句,却看见陆之行对她投来哀求的目光,到嘴的话只能拐了个弯:“你要是不想和我睡,要不就让他奶跟我睡,你睡他奶的床呀。”
听见李文娟的话,陈玉枝下意识地看向陆之行奶奶的床。陆之行的奶奶刚才之所以一直没吱声,是因为她正一丝不苟地撕脚皮。撕下一块,随手往床上一扔,再撕一块,又一扔。满是污垢的床单上布满了白花花的脚皮。陈玉枝强忍住想吐的冲动,一下子坐到李文娟的床上,脱了鞋,就扎进了被窝里。她怕自己只要犹豫一秒,就再也没勇气躺下了。“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连脸和脚都不洗的呀!”
李文娟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床边,用力掀了掀被子。李文娟不动还好,她这一动,棉絮不仅飞出不少不知名的物体,还散发着一阵阵酸臭味。陈玉枝感觉自己都快吐了。她索性把袖子往脸上一遮,强迫自己赶紧睡觉。李文娟见她不动,嫌弃地直翻白眼:“乡下人真不讲卫生,之行,以后你要让她改的呀!”
陆之行打着哈哈,赶紧上阁楼去了。陈玉枝在床上躺了很久,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半夜,她被一阵尿意憋醒,赶紧起身,开了门准备去胡同里的公共厕所方便。可一打开门,外面漆黑一片不说,还伴着渗人的猫叫声。陈玉枝实在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只好站在下面小声喊陆之行。可陆之行睡得就跟头死猪似的,哪里能听见陈玉枝喊他。陈玉枝喊了好半天,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李文娟没好气地对她道:“大半夜的叫魂呀?之行都睡熟了,你叫他干什么呀?”
陈玉枝感觉腹部更胀了,她强忍着难受对李文娟求助:“我……我想小解,你快陪我去厕所。”
李文娟不耐烦地指了门口的尿盆,说道:“去什么厕所,那不是有尿盆吗?尿里面就是了呀!”
陈玉枝实在憋不住了,她几步走到尿盆前,可只要一想到这一屋子还睡着其他四个人,她是怎么也解不下裤腰带。“我……我真的忍不住了。你快陪我去厕所!”
陈玉枝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你怎么这么矫情呀,尿在尿盆呀!”
李文娟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我……我不行……”陈玉枝都快急哭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会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因为一泡尿把自己难倒。“那你就憋着好了呀!”
李文娟彻底没了耐心,自顾自地翻了个身,彻底不理陈玉枝了。“你……你快起来!”
陈玉枝又喊了几声,可李文娟直接装死人,陈玉枝只好鼓起勇气,再一次拉开了房门。外面还是很黑,而且除了刚才的猫叫之外,似乎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陈玉枝硬着头皮往门外走了两步,突然一阵风吹来,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管不了这么多了,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陈玉枝心里又气又委屈,她借着微弱的光往周围瞧了瞧,确定没有人会出现,赶紧站到李文娟做饭的角落里,猛地解开了裤腰带,蹲了下去。正当陈玉枝慢慢觉得轻松起来的时候,胡同里却隐隐亮起了手电光。就在陈玉枝祈祷不要有人发现她的时候,一道光线直直打在了她的身上:“谁?大半夜蹲在那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