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枝就跟个装满沙子的口袋似的,任由她踹,就是一动不动。“你别踹,给人打坏了可怎么办?”
陈主任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小声朝张小梅道。张小梅正在气头上,他越这么说,她越是生气,直接一脚踹在了陈玉枝的背上。“你别闹了,有事我们不能回家说吗?在这丢什么人?”
陈主任觉得自己大小也是个领导,张小梅这一闹,他以后还怎么在厂里混?“你现在知道丢人了?你们两个勾搭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丢人?”
张小梅越说越激动,拍着大腿,把自己怎么发现端倪,怎么跟踪陈主任和陈玉枝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张小梅嗓门大,表情又丰富,来看热闹的人都鸦雀无声地听着她讲这件桃色新闻,连厂长来了都不知道。看着乌泱泱的一堆人,又看了狼狈不堪的陈玉枝和满脸通红的陈主任,厂长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他们厂今年年底可是要评先进单位的,在这当口,居然出了这么不堪的事情,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肉联厂别说评先进单位了,可能还得挨一顿评论。“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回去干活!”
厂长的声音威严有力,看热闹的人依依不舍地看了张小梅和地上的陈玉枝一眼,慢腾腾地各自回车间去了。张小梅看见厂长,也收敛了些,她站了起来,又哭上了:“厂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相信我家老陈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一定是这贱丫头勾引他的。”
刮毛车间的人虽然手里都拿起了刮刀,可耳朵全都竖着,听这边的动静。听到张小梅这么说,几人对视一眼,顿时有几分同情陈玉枝。错是两个人犯的,现在这锅,张小梅是完全扣在陈玉枝头上了啊!厂长紧锁着眉头,低声对张小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都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陈主任一眼,先一步回办公室去了。“走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张小梅没好气地横了一眼呆立在一边的丈夫,薅起陈玉枝的头发就往厂长办公室拖。陈玉枝就跟死了一样,任由张小梅拖着她经过大半个厂区,拖进了厂长办公室。一个小时之后,陈主任灰溜溜地骑着自行车,载着自己的胖媳妇回去了。自行车后座上的张小梅就跟打了胜仗似的,脸上带着隐隐的得意。没一会儿,陆之行和李文娟也急匆匆地赶到了肉联厂。很快,一阵哭嚎声传了出来,半个小时之后,陈玉枝脸上又多了几道抓痕。陆之行和李文娟一左一右地扯着她,死气沉沉地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缓慢地走出了厂区。回陆家的路上,陆之行一言不发,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李文娟还不解气,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拧着陈玉枝胳膊上的肉,骂道:“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现在好了,工作工作没了,名声名声也没了,你让我们家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陈玉枝就像失了魂似的,什么都不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错了吗?她觉得自己没错。没来上海之前,她觉得能每天跟陆之行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到了上海,她才发现,这些情情爱爱是最没用的东西。她需要宽敞的房子,需要好吃的吃食,需要所有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陆之行没有,靠着她每个月的那点工资,也不可能有。她过够了翻猪下水的日子,也厌倦了陆家阴暗潮湿的房子,所以陈主任即便有老婆,有肥胖的大肚子,她都不在意。他可以把她调回刮毛车间,要是没被张小梅发现,他还能把她安排到轻松的包装车间。他们要是没被发现就好了啊!李文娟骂了一路,是越骂越生气。“之行,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把她送回去,送回去呀!”
李文娟恶狠狠地盯着陈玉枝,恨不得再挠她几下。可陈玉枝现在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万一再刺激她,她疯了可怎么办?所以李文娟忍了再忍,最终还是没动手。此时此刻,陆之行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崩塌。在小河村的时候,陈玉枝明明那么迷恋他,爱着他的一切。他在她的眼里,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可是短短几个月,一切怎么都变了呢?陈玉枝在陆家养了几天伤,等她脸上的伤痕消失得差不多了,陆之行终于带着她,坐上了回南市的火车。这些天,陈玉枝大多时间都睡着,既不说话,也不主动吃东西。陆之行跟她说话,她的神情也木木的,好像灵魂被人抽走了一般。陆之行带着她坐上火车,她也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两人下了火车,又坐上了回千里镇的小巴车。临近黄昏的时候,陆之行和陈玉枝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小河村的路上。看着前面瘦了一大圈的陈玉枝,陆之行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想起他们不久之前才手拉着手,开心地从这里离开。再次回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我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陆之行在进村的小路前停了下来,他看向陈玉枝,轻声道。陈玉枝神情木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安静地转过身去,慢慢地朝小河村的方向走去。陈玉枝走到村口的大树下,不少人正坐在树下闲聊天。冷不丁地看见陈玉枝走过来,大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那……那不是陈玉枝吗?她怎么回来了?”
“就是她呀,之前周贵英要死要活地找女儿,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们看她的神色,怎么呆愣愣的?这丫头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呀?”
“不能吧,就她这样,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别人哪敢欺负她啊!”
……议论声响在身后,陈玉枝就跟没听见似的,直愣愣地朝新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