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杨家府邸。杨家是整个乾都除去皇室外最大的世家,更是乾都世家之首。按理来说,不光是杨家人,就连杨家仆从,也有着高人一等的心思。只是,今日的杨家,不论是仆从还是女眷,均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今早朝会上的事已经传开了,寿县县令杨春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之事被御史大夫段青岩给抖落了出来。圣上勃然大怒,将杨家家主狠狠训斥一番。本是要削去杨老爷的官职,所幸半数朝臣下跪求情,这才保住这顶乌纱帽,改而充公半数家财。这样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杨家无不人心惶惶,怕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毕竟世家子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谁没点把柄?平日里杨家受宠的时候还好,现在杨家不受宠了,若是再给人抖落出来,怕是…他们可不是杨家家主,有半数朝臣求情。而人啊,在过度恐惧的时候,往往会选择宣泄情绪。他们宣泄的渠道便是辱骂!主要骂两个人,一个杨春。好歹是杨家子弟,怎么能做出那般丧尽天良之事?就算要做,不能做得干净些吗?竟让人找出把柄来,害得整个杨家受到牵连。这样的无能之辈,不配为杨家子弟!另一个就是段青岩了,虽说他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位高权重。但这并不妨碍他遭受谩骂。当一切都正常时,人人都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谦虚有礼。但当核心利益受到侵犯时,人的劣根性才会暴露出来。摒弃权威,摒弃道德,只想向夺走利益的人宣泄怒火。失去理智之后,管你是不是御史大夫,照骂不误。不过好在,段青岩在民间的声望很是不错。在读书人中口碑更佳!毕竟,这等不畏强权,据理力争的官员形象,往往更受到广大人民群众钟爱。现在的段青岩,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早已成了清正廉洁的代表。更有甚者,在家中搭起香台,为其塑造金身,供奉香火。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杨府最深处的密室内,正有两道身影席地而坐,喝酒煮茶。其中一人,正是被歌功颂德的段青岩。而另一人,赫然便是杨家家主——杨槐!此时的两人,推杯换盏,言笑宴宴,哪里有今早朝堂之上,那般针锋相对之感。“杨太傅,陛下那边算是瞒过去了。只是不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段青岩出声道。杨槐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大乾是陛下的大乾,朝堂也是陛下的朝堂,没有人可以瞒得过他。”
“我们瞒过的,只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罢了。”
“这…”段青岩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他自问自己今早的演技可谓登峰造极,出神入化,险些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没想到,在陛下眼中竟如此不堪。“不过也无需瞒过陛下,只要北伐一天不开始,杨家就始终是安全的。”
“接下来我会退居幕后,让我在朝堂上的声音尽可能消失。”
“至于太傅一派,便由你主导,与魏青对弈。”
段青岩闻言,点了点头,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段家也是乾都世家,他段青岩更是段家当代家主,身世显赫。本来是没那么容易加入杨家这一派系的,只是…杨槐给的太多了。经此一役,几乎就相当于杨槐下场,他段青岩上位。除了官职不是太傅,与之前的杨槐,怕是一般无二了。待段青岩走后,密室再度陷入黑暗,杨槐好似喃喃自语一般:“这三日内,术儿可有危险?”
“七次绑架,两次袭杀,都被我尽数挡下。”
黑暗中一缕青烟飘荡,传来幽幽之声。杨槐闻言,吐出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像是放松了不少一般,点了点头,道:“有劳了,可去账房以我的名义支取十万两银子。”
青烟沉默良久,那幽幽声音才再度响起:“不够。”
“那便十五万两。”
青烟这才消散,密室重新归于平静。杨槐望向天花板,长叹一声,只觉身心俱疲。“陛下,您这一步,终归是给老朽防住了。”
“只要有我在一日,杨家便始终是大乾的杨家。您纵然说一不二,却也不能向有功之臣下手吧?”
良久之后,随着杨槐离去,密室内彻底归于平静。亦或者说,死寂。……翌日清晨,金銮殿上。按照大乾律例来说,朝会应当是每三日一次。可若是事情一旦多了,便是每日一次。就比如这次,皇帝无故失踪小半月之久。朝堂上下积攒下来的奏折和事务,不知有多少。“上朝!”
很快,乾德殿内喊礼太监尖锐的嗓音传来。金銮殿外,衮衮诸公鱼贯而入。有人兴致勃勃,有人却忧心忡忡。可见今日之朝会,似是有些不同寻常。金碧辉煌的台阶上,仁宣帝高座于龙椅。台阶之下,稳固百官齐齐低头,拱手作揖,行礼道:“臣等参见圣上。”
“免礼,平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依旧是喊礼太监的尖锐嗓音。“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说话的乃是一身穿绯红官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老成持重,却难免有些古板。九卿之一,典客——曹正礼。“曹卿有何事启奏?”
“陛下不在时,前几日边关曾发来线报,称镇北王贪功冒进,不顾玉门关安危,竟率军奇袭崖余郡,如今已和北燕驻守在崖余的精锐碰面,展开攻城战,持久不下。”
“正面战场,天水郡守将得闻镇北王出关之后,当机立断,率领大军齐出天水,意图从崖余山脉跋涉而过,攻打玉门关!”
“临沂郡守将听闻,同样发兵,却并未攻打玉门关,而是切断镇北王大军退路,让镇北军既难以攻城,又退无可退,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轰!此言一出,不吝于在朝堂上扔下一颗炸弹,气氛顿时沸腾到了顶点!“不可能!曹正礼你莫要信口雌黄,镇北王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