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寂之中，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终于走远，黑暗之中，一前一后走出两道影子，瞅着那两个人再也消失不见，噤声许久的赵贵终于开口，对上身边自始至终都保持平静的宇文泰也是满脸无奈，“没想到，黑獭你装糊涂，倒也是好手。”
“难得糊涂，也是智慧。”
难得糊涂，么？赵贵叹口气，正欲开口，一道冰冷的声音已是打断他的话，“阁下既已等候多久，若不邀请进屋一叙，岂非是我这客人不懂礼数？”
刚刚还是紧闭的房门已是缓缓打开，门边，一身整齐的破六拔韩陵已是让出一条道，“宇文小郎君，请！”
“承让！”
宇文泰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脚下的步伐却是加快，赵贵咬咬牙，却也是立刻跟了上去，这般千载难逢的机遇，就算前面明知是刀山火海，也得去！不过，自己在外游历这些年，这三人，倒也是都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就连最是纯良的阿佐，也再不是过去那个淳朴的少年郎了，时光，真是改变了太多人和事。•••••••••••••••••••“此番独孤郎恩惠，他日破六韩拔陵定会结草衔环报与武川。”
“已是自身难保居然还想报恩，匈奴人中居然也有你这等蠢货？”
破六拔韩陵轻笑，显然未把宇文泰这番蔑视放在眼中，若是连这些言语都受不得，他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哪里还会如现在这般在悠然？“赵贵，你此番回武川，怕也不仅是回乡一望吧。”
对上赵贵深沉的脸，破六拔韩陵冷哼一声，“赵小郎君那晚拦截入独孤府偷步兵图的贼人可是受了重伤的，看来如今，也是全好了？”
目光触及赵贵活动自如的臂膀，破六拔韩陵的笑容更大，“监守自盗这种事，实在不适合小郎君，日后，还是莫要再坐了！”
那晚协助他铲除奸细的高手，果真是他！赵贵脸色复杂，看向已是一脸怒色对向自己的宇文泰，也是苦笑。“阁下既是有恩于赵贵，此番赵氏定不会袖手，你在武川，不会有人敢伤你。”
赵贵的眼睛闪了闪，可面前之人却是从头至尾仿佛都未听见，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烦躁。“不错，我此番回来，却是为武川府兵而来，天道不仁，怀荒怀朔尚且有涌动，武川却是从头至尾都没丝毫波澜，我不甘心！““元贵！”
宇文泰一脸厉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阿泰，你我心意相通甚久，你敢说你没有这考量！”
“你！”
宇文泰黝黑的脸上已是怒极，恶狠狠瞪了眼那个将火引到他与元贵身上的人更是怒意十足，这个混蛋，他就知道武川有了他绝对是祸患！“当日怀荒你与独孤小郎君那般已是让武川蒙羞，怎么，如今还不满足想让武川整个为你陪葬，破六拔韩陵，报恩不是这般报的！”
“我何时说过，要报你的恩？”
“你！”
“阿泰，冷静！”
“你滚开！”
灯火通明之中，宇文泰腰中配剑已拔出直指破六拔韩陵，他的鼻头已染血，那紧逼鼻梁的剑只要再有动作，这张脸，甚至这条命也算是毁了。虽然此刻是显而易见身处险境，可破六拔韩陵的笑容却是更大，宇文泰，我果真没看错你，放眼武川这年轻一辈，你果然最有胆量！“阿泰！”
“元贵，你没资格说话！”
“元贵没有，那我呢？”
清清冷冷的男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那张清俊动人的脸此刻在寒意笼罩下着实是多了几分妖异魅惑，可宇文泰此刻是丝毫都没有欣赏的意愿，如愿错至如此，他有必要将他拨乱反正！更何况，此番可不止是为了如愿，更是为了武川！“你若是杀了他，沃野、怀朔与怀荒宇文一族的探子就会尽数被连根挖起，”独孤如愿声音冰冷，“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救这么一个人么？”
独孤如愿脸色极为难看，“阿泰，阿叔与你布置这许多年，若是一夕被人连根拔起，不可惜吗？”
“但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
“若是加上六镇各位镇将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有了共同的敌人破六拔韩陵，所有的分歧，可以尽数都放下！”
独孤如愿声音铿锵有力，宇文泰的剑终于收回，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好友，他的声音还是硬邦邦，“如愿，你撒谎也得有依据。”
“你若真以为是假话，刚刚他已经没命了，”缓缓走近好友，独孤如愿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想知道真假，现在就跟我来。”
••••••••••••••••“这是你安排的反间计？”
“即便是反间计，用在他二人身上，也是无甚利益可图，既如此，浪费脑力，又有何用？”
沃野之地，对上破六拔韩陵似笑非笑的脸，他忽然也是能想见，整个男人能雄踞多年，当真不是没有由头，赵贵的手指捏紧，手里的茶杯已是格格的响，“你至武川，也是想拉拢独孤一族？”
“独孤郎并不情愿，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此番独孤一族收留我也算有大恩，恩将仇报之事，我破六拔韩陵绝不会去做。”
“沃野知晓你的踪迹，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群人如何，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饶是赵贵自认脑子灵活此刻也是有一瞬间的怔楞，片刻之后，他的眉头也是立刻皱起，破六拔韩陵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这个赵贵，还不算太蠢，利用价值还是可观，“赵小郎君，无用之人就该适时丢弃，否则只会成为累赘，沃野算的上乐土，但若是乐的太多，也忘了根本了，与其等着忘本被人消灭，倒不如自己另寻条出路。”
烛光摇曳之下，那张冷静自持的脸此刻更多几分智慧，赵贵默了默，破六拔韩陵，这番话，既是说给他自己，何尝，不是说给他赵贵，“破六拔，此番确不是你出力的最佳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少一样，都是满盘皆输！”
“我竟不知，匈奴人居然也对汉家文化这般熟稔。”
“入乡随俗。”
好个入乡随俗！此番，赵贵也难得对这个男人多了几分欣赏，匹夫之勇确是常见，但匹夫之勇外加智者之慧，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