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族小郎君，确是，名不虚传。”

大魏，皇宫，太后殿内半躺着的大魏太后胡氏手执刚到手的画作，眼中难掩惊艳之色，“北塞俊郎，比之京城少年，却是多了几分俊秀。”

胡氏慵懒的女声配上锐利的凤目，在灯火通明中，也是自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手指不住在还未完全干涸的纸张上摩挲，胡氏的眼中陡然也多了几分深沉，“独孤虽未有倾城之女，有此小郎君，来日小小娘子倾城丽色，也是理所应当。”

“太后若真欢喜，刘腾愿为太后分忧，”“哦，是么？”

轻轻浅浅的一句已是让身边宦者喜不自胜。只见他立刻往胡氏身边挪移几步，脸上全是谄媚，“娘娘乃一国之后，那独孤小郎君不过是边将之子，留在洛阳侍奉太后，那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福分？”

当朝太后胡氏的笑容已是变冷，刚刚还是沾沾自喜的人暗道不好。伺候这位太后的时候不短，他怎么忘了，这个老女人，从来都是喜怒不定，说风就是雨！刘腾立刻“扑通！”

一声跪地，不住磕头，“小人万死，娘娘恕罪！”

“福祸相依，今番本宫这祸事还未了结，福分二字，可还未可知。若是一下子消受太多，怕是本宫这太后宝座也坐不长久！”

瞧着已是恍然大悟的宦者，胡氏的脸上多了几分满意。这个刘腾，她之所以要留着他到现在，看中的还不就是他这股子机灵劲儿？果然，下一刻，刘腾的话已是急不可待，“娘娘放心，按您的吩咐，那高氏虽然还剩一条命，但早就是生不如死！”

“哦，是么？”

刚刚还是妖娆半躺的妇人已然起身，刚刚的慵懒已经全部变为狠厉，“眼见才为实！刘腾，带路！”

同一时刻，北魏洛阳，大王寝殿灯火通明的室内与室外的黑暗，对比要多分明就有多分明，元诩一动不动正襟而坐，平日里柔弱的小脸此刻满是阴沉，“此番说来，倒是本王太过心急。”

“大王明鉴，那高肇在朝堂经营多年，爪牙早已遍布天下，一夕被连根拔起，狗急跳墙也是理所应当。”

大将军元叉脸上难掩惶恐，元诩的脸上怒意更甚，“理所应当？本王竟不知，这天下，居然早就改姓高？姨夫所言，倒是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元叉不敢，”不敢，既然知道不敢，还在这边磨蹭不去做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若不是看在你与本王有几分血缘的份上，你以为这大将军的位置就凭你的脑子能坐上？元诩的脸上满是怒意，底下跪着的人显然是越看越不顺眼，这样的蠢货他用着实在是心烦，若不是眼下无人可用，他才不会和他再废话！心里虽是腹诽，但元诩的脸上却还是多了几分亲切，“姨夫先去，三日之内，本王得到满意答复即可！”

“是，大王！”

如蒙大赦的元叉脸上瞬间又是得色，看在元诩的眼中更是愤怒。真是“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这元叉，明明和清河王叔年岁相仿又同是皇族子弟，怎么办事竟是这般不济？元诩烦躁一挥手，桌案上的一切瞬间应声倒地，“铿锵！”

几声在这寂静中也是颇为显著，刚刚进来的宦者立时战战兢兢，“大王，清河王求见！”

清河王？元诩的眼中有几分光亮，但立刻也是消失大半，很快地，又燃起几分希冀，“传！”

“拜见大王！”

“王叔不必多礼！”

元诩扶起行礼的元怿，对上这张清风朗月的俊脸，元诩的心确是复杂，帝王之家从来冰冷，骨肉亲情从不比寻常人家，父王踩着王叔们的鲜血登上王座，自己虽未如父王一般雷厉风行，但也是，从小到大，并未感知几分温暖，父王唯有他一子，记忆以来便是严加看管，母后以他为人生赌注，如今想来，陪伴自己时日最长的，居然会是这位王叔，只可惜，若王叔不是与母后有私情，大抵，也不会爱屋及乌给自己那几分关爱。思及此元诩的脸色瞬间难看。可元怿的脸色却丝毫未变，“大王是大魏之主，元怿自始至终，效忠都是大魏，不会是太后，”“王叔这是何意？”

元怿不做声，忽而“扑通！”

一声跪下，“大王明鉴，元怿与太后虽关系匪浅，但从头至尾，都未想过背叛大王，如今高氏既除，大王亲政势在必行，元怿不才，愿为大王鞍马！”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地面冰凉，又值深夜，更添几分寒冷，元怿的背挺直，眼神依旧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少年君王，烛火光亮之中，他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元诩的几分狼狈，是了，就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帝王术，可究竟，他也只是个年仅七岁的孩童，既是孩童，总会有几分稚子之姿，“昔年彭城王叔甘为先王身死，今日元怿也愿为大王如此，我元氏一族江山，决不可落入旁姓之手，大王谨记。”

“母后与本王，血缘至亲。”

元诩的声音有些涩然，他当然知道清河王叔这话里的意思。自己的母后是个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就算是与清河王叔有染，他也知晓，里面大多数的功劳都属于她！“王叔，这话以后不要再说！”

“胡氏非良后，大王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

元诩忽然也是笑出声，脸色也变得轻松愉悦，登上君位时日已久，今晚他却难得有了几分唏嘘，“王叔，你既如此瞧不上母后，为何从昔年就开始与她虚与委蛇？本王想听实话。”

“若元怿说，这也是先王的意思，大王信吗？”

元诩的脸色瞬间阴沉，元怿却是依旧目光坦然，叔侄二人四目对视，良久，元诩承认，他到底还是败给了清河王叔的坦荡。思及已故去的父王，元诩的脸上难掩疲倦，父王，您究竟把父子兄弟、人伦常情都当成了什么？“王叔之言，本王可信五分，但剩下的五分，今后本王会慢慢揣度，夜深露重，王叔请回，今番之语，本王不希望再听到。”

“六镇之始，是防柔然，如今丑奴可汗虽昏，其弟阿那环却精，日后即位，必为大魏祸患，如今六镇虽不比从前，但与柔然交手，切不可少六镇，还望大王谨记。独孤一族世代忠良，大王绝不可为太后伤忠臣之心！”

话音刚落，清河王已是拂袖而去。偌大的殿内，此刻只剩下元诩一人。思及刚刚种种，元诩的笑容也苦了几分。父王在世曾言清河王叔最是大智若愚，今番看来，说的一点都不错，洛阳城内那多出的一人，他居然也这么快就能想到其中利害得失。罢了，忠言逆耳，他今番，就算是为了清河王叔，也决不能让那独孤郎被母后染指！“来人！”

“大王！”

“告知大将军，务必将独孤郎亲自护送出城，若有损失，杀无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