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氏，脸真够大的。”

客栈之内，宇文泰板着脸，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刚刚虽然他未现身，可那贺拔岳字字句句他可都听到了耳朵里。想起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宇文泰心里就犯恶心。多日不见，这贺拔岳何时竟变得这般恬不知耻？汉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是如此么？“要粮居然都要到南国，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虽然身在南国，但北地局势，他宇文泰可是心知肚明，今次大军南征，六镇那些流民们趁机犯事，尤其以怀荒跟柔玄最为甚。耶耶与阿叔他们协助怀荒与柔玄平乱，损失可是颇多，耶耶与阿兄传来的消息里虽未明说，但字里行间之意他宇文泰可是心知肚明，今年的余粮，只怕是不够了。牙齿紧紧咬起，宇文泰的目光放到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人身上，“如愿？”

“我进宫一趟。”

独孤如愿眸光深沉，宇文泰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现在？”

“是。”

独孤如愿声音里全是不容拒绝的笃定。宇文泰面色微变，“我与你一同前往，别说其他的，如愿，论功夫，你不如我。”

他的目光深沉，眼中全是冷凝，“南国之地，你我二人一道来，自然该时时在一道。”

独孤如愿嘴唇微动，良久，到底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南梁是非之地，多一个人在身侧，总归多一份胜算。·····················建康，王宫，东宫殿地下已是一地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在灯火通明中更添几分触目惊心。卧榻之上，一身素服却难掩伤痕的梁国太子萧统缓缓起身，他的脸上笑容淡淡，仿若眼前这两个从天而降，手执兵器之人毫无威慑力，整个人的脚步也是不疾不徐。“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昔年洛阳白白练寺一别，本太子竟不知，如今竟会在此处以这般模样相逢。独孤郎深夜来访，若是有所求，萧统若能帮忙，自当竭尽所能。”

“建康之处，果然无事瞒不住太子。”

不动声色往宇文泰面前挡了挡，独孤如愿声音依旧平和，“今番虽太子殿下受了一番苦楚，但说到底，结果是让太子殿下满意的，我北国之人做事虽鲁莽，但太子深明大义，绝非计较之人。”

独孤如愿已是微微颔首，目光触及宇文泰手中还在滴血的剑也是叹口气。刚刚黑獭那一剑，摆明就是故意。他的剑术是整个武川屈指一数，根本就不可能将人给砍错。想来也是这阵子这萧统种种行事让黑獭动了怒，所以才借着刚刚那乱势给了萧统几分教训。黑獭，倒还是如过去那般内心深处的孩子心性。“宇文郎君这番大礼，本太子虽不受用，但也非是不喜。”

独孤如愿的脸色变化，自然逃不出萧统的眼。触及一脸倨傲的宇文泰，萧统的眼中多了几分轻蔑。如此鲁莽不识大体的小子，跟在独孤如愿身后，这北地，不没落还有何种去处！“论起来，本王那三弟，今番乖乖去了雍州里面也有宇文郎君的功劳。”

瞥见宇文泰微变的脸色，萧统的脸色倒是缓和几分。这宇文泰和萧纲，说起来也是一路人，这同样的人对付类似的人，的确比旁人有一套。萧纲今次被这宇文泰三两下一忽悠居然真的乖乖赴任，倒是因祸得福。“宇文氏之恩德，萧统没齿难忘。”

“既是如此，此番便用物资来偿还，”宇文泰昂着脸，“大王该知，那萧娘与二殿下，刚刚可是想要您的命，若非我宇文氏突如其来横插一缸子，今番您可就真的命丧黄泉，哪里还有这般气力在这里与我二人讨价还价。”

“宇文氏小郎君，确是名不虚传，父王昨日所言，本太子并未全信，今次，倒是本太子小瞧你了。”

缓缓从怀里掏出纸张递给独孤如愿，萧统的笑容更冷，“这般大礼，足以偿还独孤郎的救命之恩，以后，你我再不相欠。”

“多谢殿下。”

·················“早知殿下如此大方，昨日高欢就不该只要那几处小院。”

“高大人是聪明人，若心内真如此想，就不会从刚刚到现在都不现身。”

黑暗之中，萧统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高欢浅笑，缓缓从隐蔽之处走出，目光放肆地落到眼前这个一身光鲜的南国储君身上，“太子殿下圣明，高欢愧不敢当。”

“我与你，各取所需，并不相欠，高欢，昔年那白练寺内你虽然曾经暗中出手助我与师父，不过也是看不惯那高肇的爪牙仗势欺人，独孤如愿与宇文泰是北人，我萧统或许看不透，可你是汉人，骨子里的汉人劣性本太子心知肚明，”萧统冷哼一声，“你与那高肇皆是卑贱，何故他能作威作福你却得小心翼翼，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维护那可怜的，”喉咙里的声响尽数咽下，脖子上的手更是紧了几分，饶是在这般危险境地下，萧统的脸上依旧丝毫未有惊恐，“放肆！”

放肆是么？高欢眼神一眯，手里的动作陡然一紧。刚刚还是淡然的萧统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恐惧。高欢冷哼一声，到底是松开了手。萧统瘫坐在地，眼中面临死亡的惊恐还未完全消失。高欢一脸居高临下居高临下，脸上满是骇人之色，“你我确是各取所需，可太子殿下，你记住，你能给我高欢的，别人也能给。今次我高欢是救了你，可他日，若是再有这般机缘，说不准，我高欢，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你！”

萧统的脸上怒意十足，高欢的脸上却是笑容更大，“太子殿下，有句话，高欢还是要提点你。你瞧不上的的二殿下，梁王可是爱如珠玉。你与梁王父子之间嫌隙既有，若是高欢再加深，只怕这大梁太子，真的换人做也未可知。”

缓缓蹲下身，瞧着身边人终于是有了几分昔年那小沙弥该有的模样，高欢的脸上终是有了笑，“太子殿下，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