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少年时,贺六浑与阿父服役至洛阳,遥望那气派亭台楼阁,总会自怨自艾,我高氏子孙本是显贵,何故竟落得此番为人驱使之境地?如今走到这地步,再回首却发现,昔年落魄之时,比之今日,倒也多几分轻松愉悦。”
月色之下,高欢的脸上难得几分真心,对上身边面色如水、显而易见丝毫未被打动之人,高欢的脸上也是浮起一抹笑,“独孤郎是否也以为高欢此番在说笑?”
“高大人确是真情流露,只是若真能时光倒流,高大人还会做此番抉择,”独孤如愿目光深沉,直勾勾地盯着高欢,仿佛想要从高欢的眼中挖掘出什么不一样的信息来。对着独孤如愿如此犀利的模样,高欢的笑容反而是更大,“不错,独孤郎与高欢,确能算的上知音,了然方丈身后事,高欢已安排若当,大师化外之人,所求不过常伴青灯古佛,建康已将大师舍利子送归白练寺,置于佛祖身旁,永生永世,都会受人敬仰。独孤郎若有心,今后自去白练寺,当可如日日见大师之面。”
独孤如愿没有答话,高欢亦是没有再多言,一时之间,二人尽是相顾无言,月夜深沉,黑暗已是快速袭来,没有阳光普照的黑暗,果然,最是让人难以忍受。独孤如愿闭了闭眼,到底是将思绪从纷繁复杂的过去中抽出,“高大人有心,若大师地下有知,会感念大人。”
“独孤郎是聪明人,那鲜于修礼与葛荣若非正说到独孤郎心坎之处,独孤郎也不会贸然做出决定,天下之乱既定,武川最先做出抉择,未必不是好事。”
高欢的脸上满是笃定,“独孤郎,非要优柔寡断。”
独孤如愿不语,脚下的步伐却也是快了几分。这番话,他知晓就行,至于黑獭,绝不可再听到更多!················北魏,六镇,武川,独孤府,伴随着独孤如愿的陡然归来,整个独孤府的气氛也是热烈不少,只是,在这一众欢悦之中,身为中心人物的独孤如愿,却自始至终都面色淡淡,似乎这欢悦,与他,丝毫都未有关联一般,“小娘子,”“嘘!”
如罗氏示意众人尽数退下,瞧着已在窗前静立许久的郎君,她也是叹口气,从哪怀朔之地回武川已有几日,郎君的脸,就没开怀过,今次怀朔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一向都镇定自若的郎君都,“阿若以为,何为善,何为恶?”
淡淡的声响终于拉回如罗氏已飘远的思绪,愣愣的瞧着面前这张让她痴迷的脸,如罗氏的脸上有着诧异,“郎君?”
“独孤一族镇守武川就是善,那起义的人士就全数是恶,对吗?”
如罗氏总算找回了几分思绪,她知晓郎君究竟在说何事,六镇之地不太平之种种,虽说她是被关在府内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但有些事,是瞒也瞒不住的,“独孤一族保武川太平是善,那别镇大族与镇将欺压百姓,惹得民不聊生,生存艰难,百姓奋起反抗求得生存,也非是恶,佛家说,有因才有果,既种下恶因,收获的恶果,又怎能全数怪到那给予恶果的人头上?若真如此,那才是真正的恶。”
如罗氏目光灼灼,察觉到身边的郎君脸色终于缓和些许,她的脸上也是有了几分甜蜜的额笑,“郎君,阿若所言也是善,对吗?”
独孤如愿不答,却是将娘子搂入怀中,熟悉的怀抱让如罗氏的笑容更是甜蜜几分,她的郎君,这般好。放眼武川诸府上郎君,有妻有妾者无数。就连郎君的知交好友,除却娘子,在屋内也有几个贴身侍奉的丫鬟。整个武川,唯有她如罗氏的郎君身侧,未有一人。自始至终,他只有她一个。在来武川之前,阿娘曾经告诫过她,“男儿者,三妻四妾乃常事,独孤如愿这般盖世无双之姿,身边有别的女子,乃是理所应当。阿若,你且不可犯了女子大忌!”
虽然阿娘是好意,她也早有打算,可身为女子,自己的夫君身侧有旁的女人在身边,总是心里不舒爽的。可这么多年来,她的郎君,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别的念想。就算她,至今都无所出。如罗氏的眼神黯淡几分,可搂住她的独孤如愿却是力道加重了几分,“阿若,莫要胡思乱想,独孤如愿有你在身边,已是上天恩赐。”
对上如罗氏已有泪花的眼,独孤如愿叹口气,阿若,为夫实在对不起你,你放心,待到武川镇的安宁,为夫,一定补偿你!“阿若与如愿这般相爱,总算不负郎君与阿英昔年那般筹谋,”屋内的小情人缱绻正隆,屋外的费连氏心内也满是欣慰,默默拉住郎君的袖子就欲离去,这般柔情蜜意甚是难得,他们不要去打搅方才是正理,如愿难得回来,趁着这样难得的机会,若是能给她生个孙儿,岂不是更好?只是,瞧着依旧是一动不动的郎君,费连氏的脸上有着不解,“郎君?”
“走吧。”
独孤库者握紧娘子之手,脚下的步伐也是快了几分,费连氏的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没继续过问,有些事,妇孺之辈不会理解,既如此,她又何必让郎君费这般心智?武川已让他心力交瘁,身为娘子,她无法为郎君分忧,不让他再添忧愁,才是正理。还有如愿,思及刚刚儿子一闪而过的犹疑,费连氏的心头也是不由得一沉,随即也是暗暗安慰自己莫要多想。如愿与阿若这般感情甚笃,怎么会有异心?虽然这段姻缘从一开始是她一力促成,但事到如今,如愿跟阿若恩恩爱爱,也算是将她心头最后一块大石给落下。如愿,阿若,阿娘的好孩子,你们可千万,要幸福。把阿娘曾经的遗憾,一定都要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