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豪族贺拔氏全族臣服，原奉破六拔韩陵为怀朔之主，一时之间，六镇皆惊。—前言六镇，武川镇，独孤府，书房内密密麻麻的棋盘上已是黑白双子遍布，可那手执黑子之人，显然此刻的心思已经从这棋盘上消失殆尽。宇文泰的拳头紧紧捏起，刚刚拿到手的密报已是不知被揉成何样，脸色已是黑的不能再黑。贺拔岳，这就是你所谓的审时度势么？投向破六韩拔陵，成为那所谓真王大军的走狗，甚至还未那破六韩拔陵所驱使，你的骄傲和自尊呢？都被狗吃了不成！“识时务者为俊杰，昔年那汉人韩信尚且能忍胯下之辱，如今为了贺拔全族与怀朔，阿兄与阿叔这点子屈辱，有何不能忍的？”

独孤如愿手中白子已悄然落下，瞧着对面迟迟都不下子的宇文泰，独孤如愿叹口气，终于从棋盘上抬起头，“黑獭，你输了！”

“输赢对错，这棋盘之上，如今有何重要。”

将手中的信件扔到一边，宇文泰颇是心烦气躁。“怀如愿，朔已陷，那元彧方才想到要率兵来。简直是愚蠢至极！亡羊补牢这种事，也只有那起子汉人才会引以为戒！没成想如今，我鲜卑一族，竟然也相信这些？”

宇文泰的拳头紧紧捏起，黝黑的脸色已是黑的不行，“如愿可知，在怀朔陷落之前，那贺拔胜，曾冒死突围到云中向元彧求救？可那元彧，居然说什么为大局考虑，要那贺拔胜自己个儿设法保住怀朔，实在不行就放弃怀朔，保全实力，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宇文泰粗鲁地将面前的棋盘推到一边，“哐当！”

一声倒地声也是清晰可闻。独孤如愿叹口气，知晓黑獭此番已是怒意到达了顶点。虽然此番那元彧是有错，但身为一军主帅，当然要从全局考虑，元彧此番，虽然非是无辜，但也绝不是不可理解。“黑獭，临淮王虽有错，但，并非他一人之错，至少，因着这怀朔之事，武川如今，尚能自保。”

手中白子紧紧捏起，独孤如愿面色瞬间阴沉几分，“我武川之兵力，如今已早非昔日能比临淮王爷早已暗中派兵来我武川支援，耶耶与阿叔们，如今也都在暗中招募训练兵勇，重金之下当有勇夫，我武川，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怀朔！”

独孤如愿声音里全是笃定，俊美的脸上全是不容置疑，可看在宇文泰眼中，却压根没有想象中的可信。“明人不说暗话，如愿，你当真以为，那元彧对我武川如今是真心？”

宇文泰冷哼一声，眼中讽刺之色甚是明显，“我武川给他的粮草，可足够养活他大军一个月！”

“真心与否，又有何干系？”

缓缓从塌上起身，独孤如愿面色坚毅，“怀朔之事，既是前车之鉴，我武川，自不能犯同等错误，临淮王是好意，我等，接受即可，其他的身外之物，如今，都不重要。”

宇文泰眯缝者眼，他自是知晓独孤如愿此话绝非仅仅表面之意。这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内里乾坤，他可是心知肚明。武川，还有武川之人，早就不是过去。他宇文泰，不承认，也得承认！“那元彧之兵，还有那尔朱氏援军，虽然此番名义上是保我武川，但如愿，我等需得明白，这群人，到底都是外人。如今我武川，虽然不会如过去那般是铜墙铁壁，但至少，武川机密，绝不可让外人撬了去！”

缓缓从榻上起身，宇文泰的眼中全是阴冷，“你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武川第一领民酋长的位置，换我宇文氏，也无不可！乱世之中，兄弟情义固然重要，可在兄弟情义之前，保住性命，于我等武川诸人，更紧要！”

这话里，还真是威胁意味十足。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怕也是要以为武川如今内杠。独孤如愿叹口气，“黑獭，尔朱氏援军，已尽数撤离，那元彧之军，在耶耶与阿叔们招揽训练流民之后，也会尽数撤离。”

独孤如愿声音微顿，瞧着宇文泰已是大变的脸，他的脸上也是浮起一抹笑，“武川之地，武川人守，武川人，镇，旁人，休得指手画脚！无论如何，谁也不会改变这一点。身为武川第一领民酋长，独孤一族，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

··············“如愿所言，的确是真。”

宇文府邸内，宇文肱浅笑，对上幼子满是不敢置信的眼，他的脸上瞬间也是冷了几分。黑獭这小子，如今因着事事种种，确实是比之往日多了几分浮躁。此番阿兄与如愿要先瞒着他，果然是对的！“黑獭，你记住，武川一脉，何时轮到那外人指手画脚！那元彧与尔朱荣把我等当成无脑之人，从一开始，可就错了！而你，居然相信耶耶与阿叔等皆是无脑之人，”宇文泰眼神暗了暗，“阿泰是有错，可就算如此，耶耶与阿叔，为何皆是瞒，”“为人父者最晓子，阿泰，你机敏有余但依然是率性，此番武川，容不得一点闪失。”

宇文泰的脸色更是晦涩未明，他的拳头紧了紧，到底还是颓然放下。“多谢耶耶教诲，阿泰受教！”

··············“黑獭此番，打击忒大。”

“为耶耶者，若不在有生之年悉数教子，来日黄泉之下，也会悔不当初。”

独孤府，书房内，凝视着一脸深沉的多年挚友，深夜来访的宇文肱的脸上反倒是有了笑，“阿兄，你我为武川镇守数年，如今终于有一番机遇可真真正正征战沙场，生死早该是看开。”

“···阿弟，”“昔年为了宇文一族，阿弟也有多处对不起阿兄之处，这些年阿兄都竭力包涵了宇文肱，如今还能与阿兄一道征战沙场，是阿兄大度仁慈，阿兄可放心，有宇文肱一日，阿兄，自会无虞，宇文一族，生在武川，武川生，宇文一族生，武川死，宇文一族，亦是相随！”

··················独孤府，主卧内独孤一族族长夫人费连氏美丽依旧的脸上此刻写满不安，她的郎君，武川镇第一领民酋长独孤库者已经在窗前久立了两个时辰，夜色沉沉，屋外除了黑暗，还是无尽的黑暗，可她的郎君，却丝毫休息的意愿都没有，是，武川如今是草木皆兵，可若是连武川第一领民酋长都不得安宁，那这武川，岂非是如怀朔那般无一点胜算？思及怀朔种种，费连氏也是不住手捂心口，贺拔一族，如今，当真是今非昔比。贺拔度拔何等骄傲，如今居然也甘愿为敌所驱使，外人的谩骂与不解，想必更让阿弟心中隐忧。所有人，在这乱世之中，都不容易。，“娘子非要忧愁，有库者在，绝不敢有人敢在武川放肆，”对上娘子强忍的眼泪，独孤库者的男儿心也是软了几分，他缓缓转身，对上爱妻泪光涟涟的眼，也是多了几分深沉。“娘子，你与阿若，回云中去，”“郎君？”

“车马已尽数安排好，娘子，非要成为武川之软肋。”

费连氏的眼泪已是夺眶而出，可是今番怀朔之事，就算她再如何，该知晓的也是知晓个通透，英雄，再如何，有了妻儿，都是有弱点，今次若非那破六拔韩陵抓住了贺拔一族的命脉，此番度拔与阿斗泥他们，如何会轻易妥协？“·····尽凭郎君做主！”

··················“小娘子？”

“让阿若再看一眼。”

如罗氏的眼中含泪，阿兰满眼不忍，费连氏却已是脸色坚毅，“阿若，非要再看，待郎君与如愿凯旋，我独孤氏一脉，自会有团聚那一日。”

如罗氏不语，紧握车门的手却是渐渐松开，她的眼眶通红，但泪水，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是，阿娘。”

车帘已缓缓垂下，一辆马车，伴随着一对护卫，在这黑暗之中渐去渐远，城墙之上，独孤库者与独孤如愿父子傲然而立，他们的目光，皆无一例外凝视着那渐去渐远的一点，直到那一点再也消失不见，方才收回那不舍的目光，“如愿，你昔年之法，是对。”

“于如愿是对，于阿若与独孤一族，却是错，”独孤如愿声音幽幽，“耶耶，你我父子，从来都对不起阿娘与阿若。”

“乱世之中，选择又哪里是你我父子所能做？如愿，独孤一族，决不可成为第二个贺拔氏，”独孤如愿不语，独孤库者也未再多言，寒风阵阵，吹上城头，武川之夜，比之数年无比熟悉之景，更添几分惆怅，忽的一阵寒风闪过，那矗立在城头之上的二人身影已是再也不见，风，依旧在吹，夜，依旧深沉，武川，依旧，难以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