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确是未有不透风的墙。”
中山,独孤府邸,瞧着眼前已是一脸目瞪口呆的侯莫陈崇,独孤如愿叹口气,“尚乐,对阿兄很失望?”
失望么?侯莫陈崇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心中的阿兄素来是忠义为先,与敌寇为伍,确实是让他始料未及,暗暗叹口气,侯莫陈崇对自个儿这小肚鸡肠也颇是鄙视。是个人都知道阿兄此番肯定是为了武川,他作为兄弟居然还如此短目,实在可恨,“阿兄可是为武川?若真是为武川好,听尚乐一句劝,苦海无边,回头,”“你这个小鬼头又懂什么?”
话还未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侯莫陈崇不用看都知晓绝对是那黑獭阿兄,摸摸被敲痛的头,侯莫陈崇更是无奈,“阿兄!”
“尚乐,有些事,你不会明白,中山虽不比六镇,但同样是是非之地,你还是早日回洛阳的好,黑獭,今夜就送尚乐回去。”
“好、”“阿兄,尚乐非是什么都不懂只知被人利用的小孩子,”侯莫陈崇彻底怒了,他千里迢迢来到这中山,不是连个答案都未得到就能被人轰走的!“今番那侯莫陈悦以同宗为名找上耶耶,确实是别有所图,可阿兄难道不知,连那青楼楚馆都知晓的消息,皇宫大内就真的被瞒在鼓里?武川镇守,退居中山,名为避贼锋芒,实则与贼狼狈为奸,这番话,若是被那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武川豪族,才是真真正正地全毁了!独孤一族百年英明,难道阿兄真的想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阿兄聪明一世,为何今次执迷不悟?”
“好一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尚乐,你可还知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侯莫陈悦是何许人也,我等于他交手这许多年,难道竟是不如你一个小子对他了解之深?”
宇文泰怒不可遏,抓住侯莫陈崇的双肩就将少年提了起来,“你难道就未曾想过,那青楼楚馆是非之地,为何那侯莫陈悦与你一道进去就正正巧巧诉说六镇之事?与六镇相较,难道那秦州,那南隅,不是与洛阳更休戚相关么?身为洛阳人,最关注的,难道不该是洛阳安危,为何单单对一个如鸡肋般的废地如此重视?他们真的都没脑子么?”
宇文泰一声接一声发问,字字句句皆直击侯莫陈崇心底,他的眼神已是呆愣,整个人也有些恍然,对上身边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独孤如愿,侯莫陈崇忽的也是想起了临走之前阿兄晦涩难明的目光,此番,确是他侯莫陈崇,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掉入了别人的陷阱,傻傻地被人利用还在沾沾自喜,甚至,还将阿兄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额头上的汗珠愈来愈多,侯莫陈崇的脸色也是愈加苍白,那张本是红润的小脸上,此刻显然是半分血色都未有,独孤如愿叹口气,罢了,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苦又为难一个少年郎?“尚乐,非是你之错,他们的目标是我独孤一族,无论如何,今次我独孤氏若无个说法出来,终究都是躲不过去,黑獭,去唤阿佐前来,”宇文泰脸色依旧黑沉,但却也是从善如流,他知晓如愿之意,尚乐这小子虽是被人利用,可却也是为了武川豪强着想,若非如此,何故一路千里迢迢来此?更何况,尚乐虽幼,有些事看不分明,但阿兄与阿叔,却非是无脑之人,既然他们费劲心机送尚乐来此,想来,也是想通过尚乐的口让他们这些小辈知晓些道理,正如如愿所言,世间,从未有不透风之墙。“黑獭?”
“跟我走!”
莫名其妙被宇文泰拉走,李虎心里一沉,“出了何事?”
“到了你就知道。”
“······”黑獭如今,是愈来愈让人捉摸不透,李虎心中难过,宇文泰自是知晓,可现今,他没心思与李虎言及太多,刚刚如愿唤他让阿佐前来,必是有话要与他单独说,尚乐一人回去,路上若多生事端,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与阿叔与阿兄交代。················“大国交手,牺牲的是小国利益,两方交战,牺牲的,永远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黑獭,你以为,武川诸豪强,如今处于何种位置?”
白子落下,独孤如愿终于抬头,对上宇文泰沉默的眼,他的唇角浮起一抹微笑,“何解?”
“尔朱荣,鲜于修礼,葛荣,亦或是,那高欢与侯莫陈悦,看重的,是武川残存实力,若我武川之人明目张胆投入哪方阵营,到头来,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今次尚乐来此,就是最好的表示,”黑子落下,瞧着那团团围住的白子,宇文泰叹口气,“生不逢时,却也未必,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中陡然一阵精光,手已是落到了棋盘上,不紧不慢地将手边的白子一个个捡起,宇文泰的脸上已经满是微笑,“如愿,攻心为上。”
独孤如愿的脸上已经尽是微笑,“知我者,唯有黑獭也。”
李虎刚匆匆进门,目睹的就是这二人打哑谜般喃喃,“黑獭,如愿?”
“阿佐,安排一下,我等三人,即刻动身去洛阳!”
洛阳?那不是?若说从被宇文泰一把拉起到独孤府邸至现在他李虎都处于震撼之中,那现今,这震惊,显然已是到了极限,“如愿,”李虎的声音颇有些艰难,“你当知,现今中山亦是,”“阿佐,你信如愿,非会有错。”
宇文泰的神采飞扬已是许久不见,恍惚之间,李虎也是有些感慨,他们三人,也是有多久未这般肆意了?罢了,今次虽不合时宜,但人生苦短,若连这点决断都不可立即做,他李氏子孙的脸,也会被他李虎给丢尽了,“好,阿佐与你们同去!”
·················“世人皆言南朝梁帝尚佛,建康城号称四百八十寺,可这洛阳城如今这一看,比之那建康城,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后尚佛,王公信佛,连那山都能凿出个窟窿来铸造佛像,区区几座佛寺,又算得了什么。”
宇文泰声音冷冷,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李虎不再多言,瞧着身边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独孤如愿也是眸色复杂,如愿这张脸,实在是太过惹眼,若非是易了容,怕是独孤一族小郎君现身洛阳城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了,独孤郎之美名,就算是如今,依旧在北地传诵,乱世之中,百姓流连失所,难得的几分乐趣,自然是,再珍惜不过,“到了!”
轻轻浅浅一声,终于拉回李虎的思绪,瞧着眼前明晃晃的“永宁寺”三字,李虎颇是愕然,这里不是,“我佛慈悲,若人心真诚,定能,心想事成。”
幽幽的男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笃定,瞧着身边同样是面色如水的宇文泰,李虎只得默默跟上,他们三人之中,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从来都只有他李氏阿佐一个,······················“独孤,郎?”
清幽的白檀香缭绕中,一道悦耳的男声带了几分不确定,刚刚还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的人已是霍的睁开双眼,“长乐王爷,”真的是他,元子攸的脸色微变,眼神不住地在独孤如愿脸上打量,察觉到在他身侧另一道颇带有不满的目光,元子攸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果然,是易了容,“子攸幼时曾听父王言及,独孤小郎君智谋无双,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俊美的容颜上染上笑意,“独孤郎今次找上子攸,想来也是有要事相商,六镇如今正是狼烟四起,以子攸之心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独孤小郎君,此番怕是找错人了。”
“王爷客气,如愿今番前来,确是有求于王爷不假,但非是与彭城王府有关,王爷既为大王股肱,当知晓如愿今番,是为大王而来,”被刻意掩饰的异色双瞳此刻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却还是自带一股威势在里面,“如愿恳求王爷,能让如愿,见大王一面。”
元子攸的脸已经彻底冷了,这个局面,他曾经设想过,可未想到,这独孤如愿,居然还真这般大咧咧地提了出来,很好,够胆量,也确实是个人才,只是,这般人才,若真不知如今太后势大,大王早已似傀儡,那才是稀奇,“独孤郎当知,大王如今,寸步难行,六镇之事,大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独孤郎真想救六镇于水火,与太后相见,方才是,”“若如愿言,可让大王,心有余,力也足呢?”
独孤如愿目光灼灼,带着显而易见的笃定,元子攸刚刚一瞬间的恼怒,此刻也全是被讶异所取代,这位独孤小郎君,当真可,心里涌现出一股不该出现的声响,元子攸的脸上也是缓缓出现一抹光彩,“好,本王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