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元钦三年,正月,魏帝元钦下诏,封柱国大将军独孤信长女独孤伽兰为南平郡主,享皇家公主规格,嫁大丞相宇文泰长子、宁都郡公、起皱刺史宇文毓,时长安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共贺独孤氏与宇文氏之喜。婚礼贺仪,一应诸事,竟是数月都未完。独孤氏之荣耀,一时之间,也是甚嚣尘上。然不过数月有余,长安城皇宫处,竟是传来魏帝元钦谋夺丞相宇文泰性命。时人皆以为笑谈,然不日之后,竟是天下皆闻魏帝元钦亲手书写之“罪己诏”,言辞间,竟是将昔年桩桩件件谋害忠臣之事尽数交代。言曰,“本王居于帝位,非于大魏处做出些许贡献,如今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出错漏,私以为,再无颜居于帝位。本王幼弟,齐王元廓,聪慧机敏,甚于常人。若为大魏之主,当是国之大幸。”
四月,魏主元钦退位,于长安处至于雍州,齐王元廓继位,是为西魏恭帝。元廓新立,诸事皆由丞相宇文泰把持,时南梁闻之,竟是窃以关陇势弱,妄图以大军攻之。西魏丞相宇文泰闻之,甚怒,遂遣柱国常山公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将兵五万抵御之,西魏兵马骁勇,竟是一路打至江陵,尽夺南梁之地。时天下人闻之,甚是惊骇。江陵之胜袭来,丞相宇文泰正与魏帝巡视北防,闻言甚是欣喜,言曰,“我大魏江山,终至稳固矣!”
—前言“大魏江山稳固,呵,咱们这位丞相,可真是敢说!”
“阿兄!”
“尚乐如今在朝为官,倒是失了往日于战场上的张扬邪肆。莫不是这长安风雨,当真是能让人从里到外都改了不成?”
独孤府,大厅之中,赵贵话里的讽刺之意甚是明显,侯莫陈崇清俊的面上立时难掩怒色,只是,瞧着那上首就坐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独孤信,侯莫陈崇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阿兄,那江陵处,”“萨保此番大功,江陵公的封号,却也当得。”
“梁元帝虽死,可江陵帝王兴处,却已是不争事实。萨保此番虽是攻城略地劳苦功高,可占据江陵之地即是讨要为封地,莫不是当真怕人不知晓,他宇文护,也有篡位而代之心?”
“阿兄!”
“若阿洛还在,定也会和元贵是同等想法。如愿,宇文氏若果真窃江山而居,今日,赵贵这话就撂这儿,他日,昔年尔朱荣之乱,定也会在我关陇处上演!”
“······”阿兄这脾气秉性,如今倒是越发的厉害。不过,这内里除却因着那元氏,大抵还有寇洛阿兄的缘故在。思及当日河阳之战,刚刚踏入门槛的杨忠面上也多了几分无奈。瞧着同样是沉默不语的独孤信,杨忠的眼眸微垂,心中已是有了数。大抵,阿兄与他,也是想到了一处。“新帝虽是初立,可宇文氏首辅之位,依旧无可撼动,那元氏诸人虽是知晓和宇文氏争斗不过是以卵击石,可若不做最后的争斗,到头来,大抵也只剩下灭族之祸。”
“想要堵住天下幽幽众口,安抚前皇室,乃是理所应当。连高洋都懂的的道理,黑獭自然不会愚蠢至极。”
独孤信的面上依旧淡淡,瞧着面前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杨忠,独孤信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沉重,“陇右处事关重大,阿兄不日,就会与阿弟一道归去。”
“阿兄!”
侯莫陈崇已是急的几乎是跳起来,如今长安城内,难道不比那陇右处更是风波诡谲?阿兄一贯聪慧,怎地如今竟是想做个缩头乌龟了?“我意已决,再者,阿善等如今于陇右处虽听闻有精进,可若非亲眼所见,独孤信,心中实在难安。”
室内已是一片寂静。室外,已是守候多时的人已是默默转身,只是,还未等走到一步,脚下的步伐便也顿住,“大将军!”
独孤伽兰已是俯身行了礼,可一身戎装的宇文护却仿佛浑然未觉般,自顾自只是往里而去。一声闷响陡然响起,独孤伽兰的面上却也丝毫未变。瞧着紧随其后而来的独孤伽音,她的下巴也是高高昂起。倒是独孤伽音瞧着似是平淡无波的独孤伽兰,面上立时也松了口气,“阿姐,伽罗又惹祸,你快,”“皇后妻妹若连臣下之女都容不得,怕是那若干氏,于皇后宝座上,也坐不长久。”
瞧着似是面色大变的独孤伽音,独孤伽兰的唇角也是微微勾起,“伽音,将阿姐这番话,原原本本,送与那若干氏小娘子。”
“阿姐?”
“宁都郡公虽非如世子尊贵,可宇文丞相长子,也非是一介臣下能欺辱的了的!”
“······”·········“··大王,你可千万要,啊!”
大魏皇宫,帝寝内,皇后若干氏捂住已是鲜血直流的额头,瞧着恼怒至极的郎君,面上全是不敢置信,“大王,可是您要,”“滚!”
西魏皇帝拓跋廓满脸的暴躁已是一览无余,已是满脸泪痕的帝后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退下。只是,行至门前,瞧着满脸皆是阴郁,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丞相宇文泰,若干氏的面上也是一惊。想起那雍州处传来的帝后皆亡的消息,她的面上也更添几分恐惧。宇文泰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能枉顾,更遑论是旁人的!“丞相!”
魏帝已是亲自迎了上来,可宇文泰却丝毫都没有搭理的意愿,瞧着已然颇是不安的大魏之主,他的眼中也更添几分寒凉。可片刻之后,到底还是染上几分笑意,“···大王如今,的确颇有王者风范,臣宇文泰,甚是欢欣。”
“丞相这是何意?”
“前皇后与废帝,却是夫妻情深,九泉之下能得相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瞧着面色已是全变了的拓跋廓,宇文泰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拂袖而去。静谧的室内,能听闻的只有魏帝拓跋廓颇有几分急促的呼吸声。一身尊贵龙袍加身的他,面上却尽是遮掩不住的惊慌失措。元钦虽是无用,可比之这虚张声势的拓跋廓,到底还是有几分胆量。难怪阿叔会愿意顶着那悠悠众口,让元钦退位扶植这个蠢货。“宇文护!”
拓跋廓一声怒吼,显然是已发现了他的到来。从暗处而出的宇文大将军已是躬身行了大礼,“大王!”
“你居然敢骗本王!”
拓跋廓的面上怒火更甚。什么“最疼宠的长女”,什么“父女情深”,根本就全都是骗人的!宇文泰刚刚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根本就丝毫看不出来是倍受打击!什么“攻人攻心”,都是骗子!“宇文护,本王与你,现在是再无信任可言。本王如今是落不到一点好,可你也休息,唔!”
脖子陡然被人一把掐住,那钳制住他的人,显然还有加大力道的趋势。拓跋廓的面上终于是多了几分恐惧。对上宇文护那双杀意十足的眼神,他心底突然也是多了几分了然。这个宇文护,其实,比起宇文泰来,更是心狠手辣!就算是除了宇文泰,扶植这宇文护上位,也根本就是于元氏一族,丝毫都无胜算可言!“宇文萨保,可从来非是心慈手软之辈。大王既是选择了萨保,就该按着萨保的意愿行事,否则,大王有恙,臣也深感痛心。”
松开对拓跋廓的钳制,宇文护的面上也全是居高临下,瞧着瘫软在地已是丝毫都无帝王之气的大魏之主,宇文护也是缓缓蹲下身,瘫软在地的人已是惊恐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可终究还是被宇文护逼的再无退路。“你,你,”“独孤氏和宇文氏,姻亲之盟已是牢不可破,大王若是想从独孤氏处,找到宇文氏的突破口,乃是全天下最愚蠢之事。”
话音刚落,宇文护手中配剑已是从腰间拔出置于拓跋廓脖子上,“大王若有再犯,下一次,应对的,可就是它了。”
··········“··阿叔节哀。”
“阿意可有话留下?”
宇文丞相府,书房内,瞧着眼眸低垂的阿侄,宇文泰的面上已尽是疲倦,“你下去吧,阿叔累了。”
“既为元氏妇,再非宇文女,生则当同寝,死亦是同穴。”
宇文护声音低低,宇文泰的面上却颇多几分暴怒,“我宇文泰最聪慧绝伦的爱女,居然会因为那等废物连耶耶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得要,”“阿叔息怒!”
眼瞧着宇文泰已是一个踉跄要倒地,宇文护立时眼疾手快就上前扶住宇文泰,“大局为重!”
“元氏欺我宇文氏太甚!先是阿意,再是阿毓,我宇文氏取而代之,当是理所应当!”
瞧着依旧是沉默的宇文护,宇文泰的面上更添几分冷凝,“萨保如今既是归来,长安处,就莫要再离开了。托古改制一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
“可那边境处,”“独孤信已于长安城内滞留多时,也定然是再不想看这些乌七八糟。派于边境处,正当时。”
“是,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