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自己所依仗的名声,亦不能使得所有人皆倒头便拜,更不能使得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受自己的驱使。曹昂无奈地回了府上,颇有些闷闷不乐。这种自己引以为傲的金身的破灭,任谁都不会觉得很美妙。曹昂甚至担心这是个黑天鹅事件,引得更多的噩耗。坐在书案前,曹昂便想着昔日的思量。自己似乎对名声太过看重,总以为名声有了,便能无往而不利。现在看来,情义千金,不敌利益二字。未来的斗争会更加激烈,而名声很重要,但不能充当必胜的法宝。曹昂靠着榻上,迷迷糊糊便睡着了。醒来之时,便见小铃铛在他身侧,给他轻揉着太阳穴,唤曹昂入睡。这场面既让曹昂哭笑不得,又是万分感动。看到曹昂醒来,小铃铛赶紧说道:“是不是我吵到阿兄了?”
曹昂摇头道:“跟铃铛无关,是我一时安不心来。”
小铃铛看着曹昂微皱的眉头说道:“阿兄是有烦恼吗?阿兄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
“只是若阿兄都有那么多的烦恼,寻常人又该如何呢?”
“欲求不满,便有烦恼,不分身份啊!”
小铃铛不说话了,专心地给兄长按着头部,希望兄长能够安心一些,曹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时候,小铃铛着实乖巧到让人心疼。“铃铛!这是你的家,你是这个家里的小娘子,是我的妹妹,你要拿出做小娘子的气势来,谁也不能对你指手画脚,否则你就去惩罚他们!你是高山,而非沟壑。”
兄妹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嗯!”
过了好一会,小铃铛才点点头,一滴泪水,滑过香腮。······曹昂一共在家待了五日,便准备离去。虽然家有千好万好,可曹昂终究无法让家羁绊住脚步。曹昂离家这日,曹操出奇地没有早起爬山,而是待在家中;丁氏则安静地给曹昂打点着行装,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家中气氛凝重,上下众人,亦是谨言慎行,唯恐触怒了曹操夫妻。就连平日里是个开心果的曹晞,亦是小脸拉得老长,一副不甘不舍的样子。曹昂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开,他着实不愿意家人这般样子,可又不好说些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吃过早饭,曹操夫妇便送离开。丁氏想将儿子送上渡船,可却让曹操给拦下了。当父母的,没有送子女十里地的道理。于是曹昂只得在家门口与父母作别。该说的话早就说了,可丁氏仍是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交待着。到最后曹操实在看不过去了,便打断了丁氏的叮嘱,交待了曹昂一句“注意安全”,便让曹铄送曹昂离开。曹昂对着父母长揖及地,然后便离去。而丁氏望着儿子的身影,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直到再看不到曹昂,曹操才对哭泣的妻子说道:“回家吧!”
丁氏却是恼怒道:“都怪你,非得拿着腔调,不送儿子,却是让我难受,我们送儿子上船怎么了?我看你就是放不下做父亲的面子。”
曹操被妻子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讪讪地一个人去书房了。此时曹铄和曹晞几人将曹昂送到码头,曹昂临上船时,曹晞忽然上前,抱住兄长的胳膊,哭着问道:“阿兄能不能不要走!”
小丫头此时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曹昂哪还能行,只得回过身来,给小丫头拭去眼泪。“再哭就成小泪包了,一点也不好看了!”
“那阿兄不走我就不哭了!”
曹昂捏着曹晞的小脸,跟她说道:“咱们都在家陪着阿父、阿母,大父、大母在洛阳,该多孤单啊。我这次是替阿父去照顾大父、大母他们,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又见到阿兄!”
“我不信!”
“那咱们拉钩!”
“拉钩!”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跟兄长拉起钩来。曹操好容易才将曹晞哄好,又看着身侧的弟弟,这才叮嘱道:“家里就你一个郎君,你在家中,要将姊姊妹妹们照顾好,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告诉我!”
曹铄点点头,一如既往的沉默。曹昂又叮嘱了曹秀和小铃铛二人一番,嘱咐两个小丫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回首再看了一眼故乡的山川,曹昂转身上了船。而看着兄长的背影,曹晞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曹昂站在船头,回望为他送别的弟弟妹妹们,既是不舍,又是惆怅。他就像一只离群的大雁一般,整日飘荡,浑不知何处是安心之地。很快船只远去,岸上的行人越来越小,渐渐如米粒一般,消失不见。至于故乡的山山水水,也随着曹昂的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目光的尽头。眇眇孤舟逝,绵绵归思纡。“下一次再归故乡,又不知是何时节?”
这时郭嘉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对于曹昂的自言自语还回答道:“明公,不必如此伤怀,此番入京,想来不乏艰难,若是咱们灰溜溜地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
曹昂突然转过头,怒目郭嘉而视,看得郭嘉心里发毛。“明公怎么了?”
曹昂突然握紧拳头道:“郭奉孝,我今天想打你一顿,不仅因为你这大煞风景的话,还为了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