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心中恼怒的很,却又不好意思明着说她想同陆晏清亲近。当下的女子皆是含蓄矜持,她虽素来随心所欲,可也不好做的太过了些……正要恼怒的推开陆晏清,便听他嗓音低哑地道:“听钟涿说主子的簪花小楷写的极好看,主子能否写给我瞧瞧?”
明姝正愁没有台阶下,陆晏清主动递上台阶,她心中的气闷也散了大半。这气来的快也去的快。“我幼时在外祖家中曾跟着外祖亲自学过,外祖是书法大家,我的字也不似其他女子那般灵秀。”
明姝坦言。她跟着外祖习字,学的是洒脱飘逸的风骨,时间久了,字便写的有些张扬,不似旁的女子那边秀气文雅。陆晏清牵着他往书案旁走,“我来给阿姝磨墨。”
明姝勾了勾唇角,故意道:“我还没有答应呢。”
陆晏清失笑,顿了顿,道:“那阿姝如何能答应?”
明姝目光落在桌上的毛笔上,发现桌上这支毛笔竟已经用的起了毛刺,她心中一酸,反应过来之后便涌上了丝丝缕缕的甜意。陆晏清攒下的月例都花在她身上,竟是连给自个换一只像样些的毛笔也不舍得。压下心底的酸涩,明姝拿起桌案上的毛笔蘸了点墨,趁机在陆晏清额上一点,留下一个豆大的墨印。“现在就可以答应了。”
陆晏清愣了一下,随即眼眸中闪过笑意。明姝坐到案前,陆晏清替她摆好宣纸,她才提笔写起字来。她料想这起了毛刺的笔定然不好用,可未曾想到竟如此不好用。才落笔笔尖的墨便在纸上晕开,陆晏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正要说话,屋内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都是一愣。来人疾步匆匆,大步走来,声音也随之飘入室内,“陆晏清,你可在屋内,我进来了……”是钟涿的声音,他竟是直接推门而入!明姝脑子一懵,只想到千万不能叫钟涿看见她深夜在陆晏清屋内,明姝白着脸在屋内扫过,最后目光落在书案下。不等陆晏清出声,明姝已然迅捷的躲到书案底下。陆晏清一时无言。钟涿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陆晏清看向,面露不满之色。钟涿大大咧咧地摸了摸脑袋,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又忘记进屋前需先敲门了,要不然我再出去重进一回?”
陆晏清心下无奈,道:“不必了,你这般急匆匆地寻我有何事?”
“没啥大事。”
钟涿脸上浮现一丝担忧之色,“只是我家传信过来说我娘病了,我想告假回去看看。”
陆晏清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额首道:“好,今夜我替你当值。”
钟涿眼睛一亮,激动的就要去搂抱他,“陆兄果真仗义!”
陆晏清手臂伸直抵住他的肩膀,道:“你家中既有事就快些回去,待到你轮值时我自会帮你顶上。”
钟涿这会儿却不着急了,目光落在陆晏清身后的桌案上,好奇道:“你在写什么呢?”
说着就要走过去。躲藏在书案下的明姝心里一跳,紧张的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了。陆晏清也是心底一紧,目光沉了几分,他面上看不出一丝端倪,沉稳地走到书案后,整个人正巧将躲藏在书案下的明姝挡住。光线被陆晏清的衣袍完全遮住,明姝眼前一黑,缩在狭小的书案下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宣纸上只有一团墨渍,钟涿也看不出什么,目光又扫过一旁展开的兵书,奇道:“这书你看的明白?”
陆晏清谦虚道:“略知一二。”
钟涿一脸佩服,“这些书我瞧两眼就打瞌睡,你竟能看的进去,我家中还有几本孤本,是我阿爷传下来的,送与你如何?”
其他的东西陆晏清未必会收,可兵书他却是十分稀罕,便未拒绝,抱拳致谢,“如此便多谢钟兄了。”
“好说好说,你替我当值,我送你孤本也是应该的。”
钟涿豪爽的笑了笑,突然笑声一顿,鼻子耸动了几下,纳闷道,“你屋中怎的有股香气……”明姝和陆晏清同时惊了一惊。陆晏清面上不露分毫,道:“我方才沐浴过。”
钟涿狐疑地看着他,近身在他面前嗅了嗅,发觉他身上却是有股淡淡的香气,可他方才闻到的分明更重一些。莫不是离得近了香气更淡?陆晏清却已经不慌不忙地出声赶人,“离换值还有一个多时辰,还能睡上一个时辰,你若是要回家便早些回去吧。”
见他仿佛困极了面露疲色,钟涿忙道:“我马上走。”
与来时一般,离开时也疾步匆匆。“陆晏清……人走了吗?”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书案下方传来,陆晏清伸手将明姝扶出来。她一双手已经热的发汗了。明姝额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方才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生怕被钟涿发现。陆晏清取出随身带着的方巾替她擦去额间的汗珠,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主子回府。”
“不用了。”
明姝摆手推拒,“自家府上没有什么危险,何况你一个时辰后还要替钟涿去轮值,快些歇下吧。”
陆晏清嘴唇抿着,拿着帕子的手垂落下来,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主子方才很害怕被钟涿发现……是不是也担心我送你回去被旁人瞧见?”
“从密州回京都时主子说寻个机会坦白,可如今已经过去三日……”明姝从他的话里听出失落,她心中一酸,忙想解释:“我……”“我这几日一定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同爹娘坦白的!”
陆晏清看她一眼,眼中满是落寞之色,“我并未有催促主子的意思,主子想何时与王爷王妃坦白都可,主子不必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
明姝连声道,“我答应你,等爹爹忙过这几日便同他坦白,你也知道,下月初五便是冬猎,爹爹也要帮着筹备此事……”“他若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气怒伤身办砸了差事,不正好给了老皇帝知罪镇南王府的机会吗?”
陆晏清垂下眼眸,“我明白的。”
明姝只觉得他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何时看见过陆晏清露出这般情绪,她心底既自责又心疼。恨不得发誓,“我这回一定说话算数!”
很奇怪,为何她此时像极了要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