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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
【于谦,你的质疑很有道理】 【每一名参赛者,将会被投放到最合理的时间节点】 【这个时间节点,可能是最符合本人的心愿】 【譬如,李渊希望洞察未来,获得起兵建立大唐的资本,我们就将他投放到了一个能安静看史书的时间节点】 【也可能是综合考量之下,参赛者能够最大化发挥作用的时间节点】 【你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加油喔!】 众人:“……” 于谦难道开挂了,连仙人都主动出来安慰他了? 【唐肃宗李亨】:朕好恨,仙人为啥这么宠于谦,朕平时说话,仙人根本都不带搭理的。 【唐高宗李治】:李亨,你那些发言,有何让仙人搭理的价值? 【唐高宗李治】:每一条无非就是【太宗爷爷说的对】、【太宗爷爷说得真对】、【太宗爷爷说得太对了】。 【唐肃宗李亨】:高宗爷爷说得对哇。 【唐高宗李治】:。。。 【汉昭帝刘弗陵】:笑死。 【后唐光宗李存勖】:笑得朕当场登台,献唱一曲。 【晋武帝司马炎】:笑得朕坐上羊车,去找爱妃同乐。 【宋武帝刘裕】:笑得朕连夜北伐,拔起广固城。 【南燕末帝慕容超】:???刘寄奴你做个人吧。 【宋仁宗赵祯】:没人注意到,于谦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南唐后主李煜】:什么使命啊,都全剧终了,莫非于谦要独自刺杀元人皇帝? 【周世宗柴荣】:怕不是要学姜维卧底复国。 【陈文帝陈蒨】:草,太草了。 “廷益谢过仙人。”于谦对着天幕拱手道谢,神色始终冷静。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这个副本开设之初,天幕就发出声明,希望挑战者能够成功逆天改命,挽回崖山海战,这一场万民泣血的浩劫。 那么,天幕将他送到此处,必有特别的用意。 总不会就为了闲来无事消遣他吧。 然而……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于谦望着哀哭一片、浮尸百里的大海,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虽然情况已经看似无法挽回,却有一个人还活着,身陷重重囹圄。 一个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文山先生文天祥。 他自幼就很崇拜对方,视如精神信仰,不仅在家中供奉了文天祥灵位,而且将画像挂在书房的桌案前,时时观望。 此前,文天祥反攻江西失败,被张弘范俘获,一路押解到崖山海上。 他几度试图自尽殉国,都被元军救了回来。 张弘范为了摧毁他的精神意志,迫使他坐在船上,看完了海战的全程。 崖山副本有个任务,正是【拯救文天祥】,或许,这就是他来到此间的第一个意义所在。 至于把人救出来之后怎么办,是组织义军,还是别的什么,可以与对方再商议。 于谦瞬间就有了决断,长身而起。 海风吹拂他的衣衫,眉梢写满了坚定的神色。 天幕上: 【明宣宗朱瞻基】:朕忽然想起来一个传说,于谦,乃是文天祥的转世。 【宋孝宗赵瑗】:这……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大秦天王苻坚】:快说来听听。 【明宣宗朱瞻基】:据说,于谦出生的前一晚,他的父亲见到文天祥入梦,自承生前竭尽所能都无法挽救大宋,心中伤怀,现在得知大明未来有难,所以特来投生此间,来日拯救大明。 【明宣宗朱瞻基】:于谦的父亲为了谦逊感谢文天祥的美意,就给他取名叫“于谦”。 【南唐后主李煜】:竭尽全力都无法救宋,所以来救明…… 【南唐后主李煜】:好一把惊天巨刀。 【宋孝宗赵瑗】:想想于谦和文山先生各自的结局,更刀了! 【清高宗弘历】:果然,于谦他爹才是人生赢家。 【清高宗弘历】:一下获得了来自于谦和文天祥的双倍快乐。 【清高宗弘历】:朕决定去写首诗压压惊,就代拟于谦他爹寄文天祥吧,再来个御敕题字。 【秦孝公嬴渠梁】:轮回转世,什么神神道道的东西都出来了。 【梁武帝萧衍】:子不语怪力乱神。 【万历皇帝朱翊钧】:给大家讲个笑话,菩萨皇帝梁武帝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梁武帝萧衍】:??? 【汉光武帝刘秀】:子只是不语,却没说他不信啊! …… 张弘范的帅船十分醒目。 之前,他为了激励士兵作战,放言只要拿下宋军,所有人都可以放肆抢夺。 抢来的人也好,物也好,全都不必上缴,归自己所有。 他现在兑现了诺言,任由属下欢天喜地去瓜分战利品。 原本,帅船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但因为元军都在出击,忙于扫荡宋人船只,四处劫掠,现在倒没什么人。 于谦一路潜入船中,十分顺利地避开了守卫。 他正在思考,偌大一条船,文天祥到底被关在何处。 下一刻,他就看见了张弘范。 张弘范竟然没有去参与外面的掠夺盛宴,而是难掩兴奋之色,在室内来回踱步。 终于灭宋了! 必须做一件大事,好记录他的滔天大功! 张弘范准备效仿他最崇拜的将领霍去病,进行一次勒石记功。 写点什么好呢! 张弘范横扫宋人大军? 不行,听着气势不够。 张弘范今日在此之前杀宋人,诛宋帝,灭宋国? 还是不行,感觉有点啰嗦。 张弘范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要刻什么字,他灵机一动,决定去找文天祥。 他想得很美,文天祥已经被关了这么久,又亲眼看见了宋国的覆灭,现在也该死心,愿意出来为大元效力了吧! 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 元世祖忽必烈很欣赏文天祥,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招降。 没准以后在朝中,他张弘范还要多多仰仗对方呢。 张弘范想了想,拿出两瓶珍藏多年的美酒,又斥退了一些想要跟上的随从,独自去找文天祥。 他一脸傲然,大步走入室内:“文山先生,你今天也看见了,那些南蛮子怎样被我大元铁军摧枯拉朽地毁掉,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江上已无宋船,只剩大元的战舰。”
“你的国家已经灭亡了,现在,你可以加入我们了吧?”
类似这样的话,他每天都要来跟文天祥说上一遍。 但每一次都比不上今天这么志得意满,理直气壮,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里面并没有回应。 青衣丞相倚坐在窗边,凝望着外面的碧海,眸中凝结着深深的痛色。 一动不动,连眉睫也是寂静的,整个人肃穆成一座身披风雪,只影孤身踏入长夜的苍苍青山。 海风吹起他衣袖翻飞,吹动腕上的锁链伶仃相叩,琢玉凤鸣般地震出一声声寥落清响。 狰狞的镣铐横亘在他冷白的手腕上,愈发衬得那只手如此优美,却单薄而脆弱,像是江南林间,烟月疏疏漏下的一片残雪。 但于谦知道,这只手,分明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这只手,从前独自撑起了大宋江山。 而今,如利剑般制住张弘范,让他恼极恨极,却又忍不住心生敬意。 在未来,这只手还将写下《正气歌》,丹心万古同光,激励了连同他在内的后世无数人。 它所掌握的那种力量,叫做信念。 文天祥,就是人间信念不灭的永恒辉光。 张弘范眯眼看了文天祥一会,十分体谅地说:“文山先生心情难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还应该快些振作起来,好为大元效力。”
文天祥冷然不应。 张弘范话锋一转,谈起了自己的得意事:“这次来找文山先生呢,主要是为了题字之事。我打算勒石记功,你定然比我有文化,你说,我刻个什么字好?”
“张弘范横扫宋人大军?”
“张弘范今日在此之前杀宋人,诛宋帝,灭宋国?”
“或者是,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文天祥扫了他一眼,眸中掠过星斗玉碎般的一线寒光:“拿纸笔来。”
张弘范立刻取出纸笔:“你说,我记着。”
文天祥目视着南方,声如檐铁击雪,一字一句道:“长平一坑四十万,秦人欢欣赵人怨。大风扬沙水不流,为楚者乐为汉愁……” 张弘范有点疑惑:“篇幅这么长,是要写记功赋文么?”
不过,他转瞬又觉得挺好,文章越长,越能体现他功劳巨大。 文天祥继续念道:“昨朝南船满厓海,今朝只有北船在。昨夜两边桴鼓鸣,今朝船船鼾睡声……” 张弘范听出了不对,越听脸色越沉。 等听到最后一句“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时,终于忍不住怒斥道:“文天祥!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文天祥青衣飘动,啸烈的长风正吹起他的鬓发:“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
一滴清泪,顺着他苍白憔悴的侧脸缓缓滴落,灼伤了这一片碧海。 张弘范暴怒,拔剑指着他脖颈:“好一首恸哭诗,你是真不怕死啊!”
文天祥冷声道:“可速杀我!”
他这般态度,倒是让张弘范稍微冷静下来,慢慢收回了剑锋。 文天祥毕竟是元世祖忽必烈点名要的人,让他带回大都,他还没有资格私自处置对方。 张弘范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带着满满的诚意而来,文天祥怎么就不动心呢! 明明宋人满朝公卿很快就降了,就连谢太后都降了,文天祥居然还要一直负隅顽抗。 难道就不知道要明哲保身,不知道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张弘范,是一个出生在金国,为蒙古效力的汉人。 可谓Buff叠满了。 在他的一生中,跳槽纯属寻常事,几十年前金国灭亡的时候,他就已经跳槽过一次了。 金国的灭亡十分惨烈。 金哀宗完颜守绪,古往今来最有骨气的君王之一,一生悲歌慷慨,国君死社稷。 金末帝完颜承麟,巷战而死,与国同葬。 悬瓠月落城上墙,天子死不为降王。 臣子战死和自杀殉节者,更是多达近五百人,这个数据放在历朝历代都很突出。 当然,这些都跟张弘范没什么关系。 张弘范他爹张柔,一听说元人势大,很干脆地降了大元,获封汝南王,位高权重。连带张弘范也一路荣华富贵,青云直上。 张弘范那个时候就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金国灭亡了,这些金臣都要纷纷抗争,宁死不降。 早点投降,搏一个高位,不好吗? 就像他现在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文天祥如此冥顽不灵,非要给宋国殉葬! 张弘范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文山先生,你在哪里不能当丞相,在哪里不能实现抱负?我大元,有先丞相耶律楚材振兴儒学,你以后当了丞相,大可以放手施为,施行德政,何必再执迷不悟,为已灭之南国劳心伤神?”
他恳切地说完这番话,等了很久。 但文天祥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好,好,好!”
张弘范终于怒极反笑,摔门而去:“希望你来日去了大都,踏上刑场,态度还能如此强硬!”
于谦又等了好一会,见张弘范怒气冲冲地走上了另一艘船,要去查阅战果。 他见四下无人,缓缓推开门。 天色已然转暗,暮色西沉,属于宋国的那一轮太阳,将在今日以后,永远地坠入崖海深处。 文天祥就着昏暗的灯光,在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他容色憔悴,清骨支离,因长期的囚徒生涯而显出几分苍白枯槁。 唯独眉间风华如故,仿佛洗去经年的风霜,还是当年临安桃花满肩、玉树临风的士子。 史书说文天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俨然是个绝世美人。 于谦见过很多他的画像,书房中就挂着一幅。 这张画像在许多时候曾激励过他,不畏艰险,一往无前。 囹圄中,荒村外,沙场间,命悬一线时…… 他甚至还写了《文丞相画像赞》,“气吞寰宇,诚感天地。陵谷变迁,世殊事异……” 但即便看了画像无数回,都没有此刻亲眼所见,来得摄人心魄。 于谦慢慢走过去,见文天祥在重新誊写那一首《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 他的眼神寂静而哀伤,一笔一画,浸透了痛悼故国的沧桑。 “再等一会。”
文天祥见到自己案前投落了一片阴影,当作是张弘范派人来杀自己。 他头也不抬,冷冷道:“写完这些绝命辞,便可以上路。”
可下一瞬,有一缕碎玉新雪般的泪痕自空中坠落,滴落在抄诗的纸上。 文天祥错愕地看去:“你……” “文山先生,我……” 于谦抬手一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脸上居然满是泪水。 他本是一个从容冷静,视刀剑如等闲的人。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辗转,风霜历练,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不过是受冤含屈投入死牢,不过是国家危难一力擎天,即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也不过是淡然付之一笑。 谋国而不谋己,惜苍生而不惜我身。 ——不过,如此而已。 唯独在此刻,于谦看着眼前人,忽而觉得有一种情绪在翻涌,无法抑制。 这世上,确然有一种热血的震荡、丹心的映照、不灭的星火,是可以跨越时空,形成千古共鸣的。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浩然永存,正气长歌。 文天祥看着他,渐渐地,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从眼前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和自己颇为相似的风骨。 “莫哭”,他神色温和起来。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如霜玉的指尖。 于谦决然说:“先生,我来带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