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大郡。京城中蜀官众多，连京城最有名的馆子，都少不了请上几个蜀郡的厨子相帮。有了官员们的提倡，蜀菜在全国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在蜀郡的蜀菜，最正宗最地道的便是锦官城的云来楼。如果没有预订只能在大堂用餐，要是赶上节日或休沐，在门口等上半个时辰也是有的。高阳提前三天就跟云来楼的金掌柜打好了招呼，订了地字一号的雅号。他准备在此请同年们吃饭。母亲过世已经一年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楚没人能比他体会得更深切。要是母亲那日不跟狗官们拉扯，又怎么会不幸身亡。每每想到此处，他就忍不住心酸。要是母亲还在，那该多好啊！今年省试他定要中个举人以慰母亲在天之灵。高阳不多时便从城郊乱葬岗走到了云来楼。他进了雅号，朋友们还没到。小二殷勤地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高阳道：“先来一壶女儿红，菜等人来齐了再点。”

小二道：“好嘞，一壶女儿红，马上就来。”

窗外的梨花像雪片一样落下，高阳给自己斟了一杯女儿红。他想到，昔年姐姐未出嫁时，母亲挖出一坛藏了十年的女儿红，全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母亲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自豪，道：“我当年酿酒的时候，阳儿六岁就知道帮忙。要没有阳儿，大家怎么能喝上这等美酒。”

想到此处，他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连忙用袖子擦干。“呦，贤弟今日来的这样早！你怎么一个人喝上了，来愚兄陪你对饮几杯。”

来人是李时言，跟高阳极为亲厚。自从去年高阳的母亲过世，高阳性子便越发沉寂。他与高阳是总角之交，此事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每每自责。他方才进门时已经看到高阳在拭泪，又是在这样的日子，故意说些笑话逗他开心，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不多时，人已来齐。诸人点了菜，正在兴头。忽听得雅号外一阵嘈杂之声。“军爷，对不住，今日的雅号都满了。要不您大堂上稍微等等？”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敢让老子等座，小心老子查封了你的酒楼。”

小二心道，这回可遇上不好惹的主了，也不知里面的客官肯不肯相让。他看到楼下的跑堂看他，马上给跑堂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请掌柜。“哎呦诶，客官这可使不得。要不您先坐坐，我问问里边儿的客人肯不肯相让？”

“快去，他敢不让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小二颤颤巍巍地进了雅号一边作揖一边道：“诸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外面有几个喝醉了酒的军爷，吵着要这间雅号。他们官衔高，小店实在得罪不起。要不几位客官就在楼下大堂委屈一下，待小的禀明掌柜，看看能不能免单？”

这一变故令几人措手不及。高阳怒道：“这些贼官军仗了官府的势就会欺辱百姓。”

李时言劝道：“兄弟，算了，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正好想去大堂坐坐，大堂里敞亮多了。”

小二见到客人肯相让雅号，松了一口气，正要带他们出去，却见为首的官军一脚把门踹开，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狗娘养的畜生，快给老子滚出去。磨磨蹭蹭，等老子动手吗？”

高阳气的脸色通红。今日约同年吃饭，没想到让朋友们遭受如此侮辱。再加上那官兵嘴里不干不净，骂自己也就算了，连娘亲也侮辱了，还是在娘亲的周年忌日。娘亲就是被这样不把百姓当人看的贼官军害死的，连死后也要遭受这种奇耻大辱。顿时愤恨交加，跟那头领叫起板来：“禽兽才不识礼数，不懂先来后到，随意撒野。我平生只礼让人，从不礼让禽兽。”

李时言后悔没及时捂住高阳的嘴。这群醉酒的官兵眼见得是故意找茬，退让一步，把这件事揭过去，今日才能避过此劫。他只好向那头领深作一揖道：“官爷莫与愚弟一般见识。他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见了谁都叫谁禽兽。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头领虽听了高阳的话很不高兴，正准备借机发难，又被李时言戴了高帽子，一时不好发作，强压下怒火。狠狠地瞪了高阳一眼背过身去。高阳等人下楼坐在大堂，掌柜的亲自端来酒菜安抚，刚才的不忿渐渐平息。楼上的几个官军，喝高了开始肆意胡说，声音传到大堂极为刺耳。“说什么小时发了烧脑子有问题，真当爷爷瞎了看不清楚吗？分明是肆意侮辱本官。老子看他爹娘就不是个好东西，全家清一色的贱骨头……”“我看也是，此等穷酸秀才仗着读了几日书，眼睛长到天灵盖上去了，就该杀杀他的锐气，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楼下众人面色越来越差，有几人已经听不下去了，想转身离去。高阳实在忍无可忍几步抢上楼去，抄起酒坛狠狠的砸在头领脑门上。头领脸上血流如注，眼冒金星。缓了半天，才道：“来呀，快把这几个挑衅官差的秀才抓起来。”

楼下大堂跟高阳一起来的秀才吓得纷纷逃跑，其中就有李时言。不过，他是为了出去找人散播消息。高阳和几个没跑掉的同年被那个头领关在牢里一阵折辱，身上伤痕无数。对当日酒后打人的事后悔不已。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事迹已经沸沸扬扬的传遍了锦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