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最大的一间屋是食堂，其他的房间都装不下这几十个人。

会议地点定了食堂。

会前，陆天风问老牛：“市场五个队，还有管超市的一队，不应该是六队吗？”

老牛看了陆天风一眼，闷声说：“管超市的就一个人，是咱们副局长徐银祥的堂弟，叫徐银忠，几任所长了，都没变过。”

陆天风看了看老牛好像不太高兴的神情，心里大约能明白怎么回事，但他没再说话，这事放放再说。

会场。

“安静！别说话了，开会了！”

老牛喊了好几遍，会场还是安静不下来。

“我来所里一周了，对所里的情况有了个初步的了解，只能说初步。”

陆天风站起来，望着下面还有些乱哄哄的人群，说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我的第一把火就是！”

他故意顿了顿，果然会场安静了许多，小声说话的也不说了，都抬头看着他。

“涨工资！！！”

对陆天风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最不是问题。现在所长就能决定队员们的工资，这份权力可是很难得的。

跟陆天风预料的差不多，会场里的气氛马上就热烈了起来。

只有老牛，吃惊的望着陆天风，每个人都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涨容易，大家都开心，但是没钱发的时候，大家可就会骂了。

“我看了看大家的工资，确实比较低，一个是在编不在编的差别很大，另外我也跟其他区的对比了一下，咱们也属于偏低的。我看有些队员，是上有老下有小，这点钱确实少了点。”

陆天风说道：“这样，临时人员，先普涨一百二，在编的同志们，每月多发五十元补贴。”

会议室有些沸腾，尤其是不在编的，简直可以用兴高采烈形容。

陆天风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都不用开口，会议室迅速安静了下来，钱的魔力就是这么明显。

“这只是涨工资的第一步，”陆天风环视了一眼，又说道：“第二步还要涨，涨的幅度比这次还要大！”

下面的人有些窃窃私语，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半信半疑的神色。

“开源节流，增收节支，在这里我也请大家放心，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节流节支。”

下面的人又笑了起来，老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平时讲得最多的就是节支。

“想发的多，那就要开源增收！怎么增，这个要靠大家，当然也靠我。大家提出的好点子，好建议，只要效果好，有奖励，大大的奖励！”

陆天风觉得当这个所长，比当市长还要过瘾，部门间的掣肘推诿，让他时常力不从心，他对某个干部很不满意，但是调整干部的权力却又在市委书记厉俏手里，她故意成心的让自己难受，导致好多工作都陷入被动，他的很多很好的想法都得不到落实。

“今天是普涨，但是第二步不会是普涨了，谁的付出多，谁的能力大，领的钱就会多，所以大家的工资差距会拉开的，希望都有个思想准备。”

陆天风宣布了第二条措施：“从下周开始，五个队负责的市场不再固定，轮流制。六天一个轮回，月底结算，看哪个队完成最好。”

此话一出，下面表情各异，陆天风的目光却主要盯着两个人，一个是刘刚，另一个是高邮。果然，刘刚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高邮却似乎有些惶惶不安。

“这算是我的第一把火，就围绕涨工资展开，后面的两把火以后再说。”

陆天风看看副所长老牛，问道：“你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老牛张张嘴，再看看大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没有。”

陆天风心道，今天这个事你要敢唱反调，那就是自绝于人民。

“会后请财务抓紧按新的标准把工资统计好，下午要发放完毕！”

陆天风冲财务笑了笑：“没问题吧？”

财务也是临时人员，涨工资哪有不高兴的，站起来说笑道：“放心吧所长，一定完成任务！”

回到办公室，老牛脸耷拉着抱怨：“你倒会装好人！我辛辛苦苦的攒的钱，你在这装大方。我看钱没了，你以后怎么办！”

“你攒的这点钱够干毛线的？”

陆天风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牛：“我刚来第一天就听到有人骂你，拿单位的钱去送礼，最后还一场空。”

“你别乱说，我……”老牛的脸腾的红了，刚想解释，陆天风摆摆手：“别解释了，这事正常！以后我也会这么做。”

老牛顿时熄了火，闷闷的坐下不再言语。本来他还想以他在队里的根基，给陆天风使使绊子，但现在看，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一个会议，就让大家对他充满了好感。

会议以后，各队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主动也好，被动也好，收费的力度都不同程度的增加了。

收的钱增加了，但打架的次数也明显增加了。

老牛显得忧心忡忡：“陆所，现在这帮小子跟打了鸡血一样，到了人家摊位前就瞪眼撸袖子，人家还没抱怨几句，上去就想打人。我怕万一碰上横的，真要动了刀可不是小事。”

陆天风看看老牛，心想珍惜这段时光吧，网络还不普及，手机还不能照相，等过几年你再看看，铺天盖地全是执法人员尤其城管打人的帖子，人民群众几乎完全一边倒的支持摊主。

基层的执法人员，尤其是编外的人员就是这样，素质参差不齐，容易有过火行为，但在所有执法人员中，他们又属于最底层，风险最高，流血流汗。有时候不蛮干解决不了问题，解决不了问题领导就不满意，不满意你可能就得滚蛋。但蛮干就容易出问题，出了问题没人替你背锅，你还是得滚蛋。

所以，像城管之类的执法单位，直到二十多年后，依然有大量的临时人员，主要原因还是有些工作需要这些人。如果全是在编人员，可以想见，你考的公务员，天天在屋里吹空调，我也是考的公务员，天天在外面晒也就算了，谁让我考的这个岗位呢。但是，你让我跟人吵架打架，我肯定能躲就躲，要主张文明执法以理服人。这种情况，领导是不满意的，但很多时候，也仅仅是领导不满意，万家灯火的大众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至于牌匾是否整齐划一，一个市场只能在一处集中放置垃圾桶之类，大多数人更是漠不关心，甚至还有反对意见。

总之，领导更喜欢窗明几净整齐划一，大多数百姓反倒更喜欢带点烟火气的味道。基层执法夹在中间，实在有些为难。

“我也是有些担忧，”陆天风对老牛说道：“下个月我就会安排，希望这个月别出什么事！”

“希望吧。”

老牛显得忧心忡忡，也没问陆天风为什么要下个月才安排。

陆天风的本意是通过这一个月让所里的队员放开手干，他从中观察挑选，以尽快打造一支强有力的精兵来进行他计划中的恶战，而且要做到首战必胜。

到底是自己的首战必胜来的重要，还是这些家庭的悲喜来的重要？如果放在以前，他是从来不考虑这些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什么也做不成。但是现在他的心好像变柔软了一点，他想起了萧尘说的“少点功利心，多点慈悲心”。

“那你每天就多叮嘱叮嘱！”

陆天风有些心烦意乱，出门去了。

“我叮嘱有什么用，现在都听你的。”

老牛在后面低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