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川就被后山传来的几声微不可闻的枪响弄醒了，他睁开眼下意识就往苏黎昨日睡的长木椅上看去，意料之中地发现上面空了。隔了一会儿，又是几声轻微的枪响，青川洗漱完毕后叹了一口气，套上了常穿的长青衫就往后山去了。此时苏黎正在够大够宽广的后山上一边端正着举枪的姿势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目标是六十米外的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自觉调整到最佳状态的苏黎正欲开枪时，一只松鼠从树上窜下，堪堪掠过苏黎窄瘦的肩膀，顺带着带偏了差不多已经瞄准好的枪口。“砰”地一声枪响，子弹脱离了枪口径直往外射去，只是经过松鼠那么一闹，弹径绕了一圈却只是擦过了那棵大树的边缘，连一片叶子也没落下。苏黎惋惜地长叹一声，“唉，连那么大的目标都没有打中。要是刚才那只松鼠不闹就好了。”

“持枪的人要时刻关注周围的变化。”

青川从小径处走来，大树斑驳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更添了一份静雅，“射击，不是仅仅专注于射击的对象的，而是要时时刻刻注意周围一切有可能影响的因素。有些因素容易他人被忽视，但却独独不能被持枪的人忽视。”

苏黎看着正经讲课的青川，也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样子。“风速、风向、湿度等这些常常需要注意的气象因素就不用说了，要做到在同类人中出类拔萃，还需要在其他的方面下一番苦工。”

青川拿出了他那把几乎不离手的枪，在他珍惜的注视下那把泛着幽光的青黑色的枪似乎有了一种共振与同步，“气象因素是初学者都知道，今天我来教你如何感知周围通常被人忽视的其他因素。”

“青川先生意思是说，你的感知能力就是能在闭着眼的情况下开枪射中五十米外甚至更精准的靶子吗？”

苏黎立马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饶有兴趣地问。青川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但却远远不止这些。”

苏黎还想问，但之间青川已经闭起了眼，朝前走了几步后停下，持枪的那只手自然垂下，神色认真地仿佛在倾听着什么。突然他举起枪，动作利落得像是被弹簧弹起一般毫不犹豫朝空中开了一枪，之见一直灰色的小麻雀直直地落了下来。苏黎脸上的震惊已经不能形容了，这只麻雀刚刚还在天上飞好吧，怎么转眼之间就被闭着眼的青川给打落了下来呢？青川睁开眼，并没有上前去看那只麻雀，而是说道：“那只鸟应该还能飞，只是被我打中了尾部的羽毛，受了惊吓才掉下来的。”

苏黎闻言立马跑上前去，蹲下身就扒拉着那只可怜的小麻雀，仔细检查了一番才确定它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除了尾部的羽毛稍微凌乱了点。神色莫辨的苏黎回到了青川身边，心中的尊敬已经上升为了崇拜与敬仰。“不用那么看我，”青川自然察觉到了苏黎态度的转变，笑着道，“只要有心，你也能做到这些的。”

苏黎心中大大激动，好不容易按捺住剧烈的情绪波动后才谦虚道：“请青川先生赐教。”

“声音，首先你要学会感知周围一切的声音，无论有多细微多不起眼的都要给予同等的关注。你也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那么就一定明白无论多小的因素都有可能到最后成为一大败笔。”

“感知周围的空气流动也很重要。这种空气流动并不单单只是之前说的风速风向等自然现象，而是其他物体运动时所引起的一种氛围的变化。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气场’这种玄乎的东西，但本质上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通过了解空气的变化，就能感知周围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就好比像是刚才你射击的时候，如果潜心注意周围，就一定能发现那只松鼠在树上的声音，以及通过空气中细微的变化来预测它的下一步行动，先它一步做出行动。”

苏黎点了点头，他的话让苏黎醍醐灌顶，于是就没有出声打断而是听着青川继续讲下去。“除此之外便是心境了。一个好的枪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影响心境平衡的。受伤也好惊吓也罢，枪手的职责就是击中目标。只要心不乱，就算是重伤到举枪也很费力，目标也一定会击中。”

苏黎细心地琢磨他话中的具体含义，虽然有些抽象，但大体的意思还是能懂的。青川见她深思的模样也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转身留下她一个人，“你可以好好想想，体会那种感觉，只有亲身感受过才能不被身体的记忆所遗忘。”

青川一个人回到木屋，看了看外面的晨光，举起手中那杯清淡的茶，笑了笑，“苏武，你的孩子终于也长大了。”

顿了顿，他嘴边的笑容淡了下来，“她并没有按照你希望她走的路前进下去，而是选择了跟你一样的生活。我只是说出了真相罢了，到头来选择的人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苏武，真不愧是你的女儿，跟你一样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轻言放弃。”

“那孩子，应该能够抱着这样坚定的心一直一直走下去的吧，甚至还能比你走得更远。”

青川抬头，饮尽了杯中的茶。时间就在阳光一点一点的变化中流逝，当太阳倾斜下山，四处的景物都被镀上一层金黄后，苏黎终于回来了。“青川先生，我感觉我好像懂了一点你说的！”

苏黎的脸上只有兴奋，丝毫没有整日没吃东西外加长时间训练的疲惫。“是吗？”

青川端出一碗饭，摆好了还在冒烟的菜，招呼着苏黎过来。他并没有询问她的进展如何，毕竟这种通过感受得来的东西很难表达出来，只有不断的练习和感悟，才能真正掌握要点。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苏黎一闻到菜香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噜响起来了，之前专注于练习，沉浸在进步的喜悦中，所以没有察觉到自己原来已经旷了早餐和午饭了，如今这么一安静下来所有的饥饿疲惫都一齐涌了上来。“饿！我饿死了！”

苏黎赶紧坐下，开启狼吞虎咽模式。青川笑了笑，坐在一旁看着她吃饭。眼前坦率真实的苏黎才真正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之前她表现出来的聪慧过人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青川不想去想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人就一定有自己想要掩藏的秘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把心中的积郁一股脑地全部倾诉出来。而苏黎，她身上也应该有自己的什么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吧。待苏黎吃完饭后，青川递上一个牛皮纸袋。苏黎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就好奇地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卡，小巧精致，跟身份证的大小一般无二。上面是苏黎个人的单寸照，以及两行字。“ID：A—233”“红莲”苏黎看着上面的数字“233”感到有些隐隐的头疼。怎么不偏不倚，这么一个奇怪的数字就让自己给碰到了呢？“先生，这个是我的工作证吗？”

苏黎翻了个面，却也没见到上面有任何机构的标志，卡的背面是一片干净的黑色。“差不多。”

青川点点头。“这样的东西不是很容易伪造的吗？”

苏黎好奇地把卡拿在手里翻了一次又一次。“组织里有特殊的识别方式，你只需要知道，这张卡除了你之外的人都不能用，并且……”“遗失不补对吗？”

苏黎赶在青川说出来之前忍不住插了嘴。青川摇了摇头，“遗失的话当然能补回来，只不过要通过层层的身份验证才能拿到。我想说的是，这张卡代表了一个人，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用上。”

“遗失的话，补办不会还要钱吧？”

苏黎最近对钱敏感到不行，只要有一点涉及到钱的方面她就有可能一直抓住不放。对她来说，丢东西可以算是家常便饭了，这要是每次丢完就去补办还要花钱的话，那可不要太亏咯！青川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苏黎的脑回路，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苏黎的问题，因为苏黎接下来马上又大吼了一声，“啊！青川先生，这卡不会是在商场购物还有打折的功效吧？！”

青川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想了想他还是摇了摇头，看到苏黎兴奋的表情瞬间萎蔫了下去后，他才无奈说道，“许多场合可以用这张卡自由出入。”

苏黎听到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去动物园可以不用买票了？！游乐园也是，公园也是……”她还在滔滔不绝地列举着一些需要买门票才能进入的景点，脸上是无限的憧憬。青川等她列举完了才哭笑不得地说：“这些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试试看，说不定真的能行。”

苏黎用力地、脸带着兴奋的潮红点了点头。哦！免费！多么美妙的词语！造字者一定也无法体会这两个字对于后人的莫大的吸引力。“对了，青川先生你知道那个Z区的区长是谁吗？”

苏黎好奇地问道，她想先知道一点对方的信息，以后遇到的时候就可以好好嘲笑一番了。“你不知道？”

青川有些疑惑，他以为苏黎应该知道的，毕竟他们接触得不少。“哦？先生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苏黎反应很快，听出了青川话中的惊讶，“难不成是我认识的人？”

青川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不会是……顾晋吧？”

看着青川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苏黎的心中咯噔一声，完了完了，顾晋这小子什么时候当上的区长，职位比自己这个新人要高多了，以后还要怎么在他面前抬起高贵的头颅呢？她可不想以后处处被他压制，虽然她在A区，他在Z区，他的手再长也管不到自己这里。可是！他这么强让自己很憋屈好不好？！心里发虚的苏黎还不知道此时在一间光亮通透的房间里，她第一次出行任务的报告正在被某个人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着。“哦，苏黎，看来你还真的得到了你父亲的真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