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瑛扶着风然然的臂弯,带她朝山门口走去。两人挨在一起,看在旁人眼里,约莫很是亲热。守在山门口的,乃是林夏,少年人脾气总是要倔强些,不肯轻易服软。譬如此刻,他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司徒瑛,紧抿着唇,憋得面色发青,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司徒瑛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若无其事地扶着风然然跨过了山门,径直往山上去。林夏站在原地没有动,手指早捏成了拳,指节处隐隐泛着白,被捏得咔哒作响。风然然听见了这点细微的响声,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看他。待行出一段,司徒瑛突然开口,意有所指道:“扶摇派的弟子,实在有些不守规矩,也许该好好教导一番,清姐姐说是不是?”
风然然没有侧目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紧紧黏在她脸上,如同盯住了猎物的毒蛇,不会放过她任何一点微之又微的反应。“我现在已不是扶摇派弟子。”
风然然极其自然地往前走着,面色如常道,“如何教导门下弟子,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说到此处,她侧目,对上司徒瑛的视线,微微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你看不惯,大可以教导一番,也算是帮了扶摇派,想来,景华掌门应当是会感激你的。”
两人离得近,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听过这话,司徒瑛的睫羽极轻地颤了颤。他笑道:“既然清姐姐说与扶摇派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自然听清姐姐的,他们的弟子,就让他们自己去管教吧。”
这很像是随口闲聊的话题,便就此揭过,风然然有些僵直的脊背,也渐渐放松下来。她猜得果然不错,司徒瑛这厮,对她有一种强到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他现在明明手下妖修无数,可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送水送饭,还是往地宫之中搬运东西,他都是亲力亲为,从不会假手他人。就连风然然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时,他有一次回来得晚了,赶不及在午膳时间回来,他也没有差旁人先来送饭。这股子宁肯让风然然饿着,也不愿让任何人见到她的劲头一出,她便猜测,他大概不喜欢她与旁人产生任何联系。既然连产生联系都不喜欢,自然而然地,也不会喜欢她为旁人考虑。她投其所好,故意装作对林夏的生死安危毫不介意,果然效果拔群。两人一路上山,碰见了不少扶摇派的弟子,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张口拦下他们。不拦便罢了,风然然权当他们是不敢拦,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吃惊,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没有人惊讶于她与司徒瑛一同出现,还形容亲密,也没有人惊讶于他们突然出现在扶摇山上。扶摇派所有人都表现得足够自然,仿佛他们就该在今天,出现在此处。风然然观察下来,心中暗自思忖:就凭着司徒瑛的这股子极强的占有欲也能推断出,他大概早就昭告天下,称他们二人隐居世外,双宿双飞去了。司徒瑛也早已通知了扶摇派,沈清霁与萧忆情大婚之日,他会前来观礼,正因为此,扶摇派上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见了他们,才能表现得如此自然。至于明明不想让她见到任何人,却还是大张旗鼓地带她来此,一口气见了这么多人的理由,风然然也能猜得出。她还是司徒清时,只把司徒瑛当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对其毫不设防,什么事情都不会多想。可是眼下再细细想来,他的可疑,自那时起便初露端倪。譬如司徒清与梁谦在院中互表了心意的那一夜,翌日清晨司徒清一出门,就在门外不远处见到了他。当时他找了个什么由头搪塞来着,风然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不管什么由头,都是谎话。他定是瞧见了在院中相拥的司徒清与梁谦二人。而今,即使风然然和沈清霁在他眼中皆算是性情大变,与前世分毫不同,但他仍担心二人牵扯不断,是以,想要彻底绝了二人所有的可能。他要风然然亲眼见证,沈清霁与别的女子大婚。风然然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司徒瑛一眼,自上了山,那厮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瞧着他那副模样,她忍不住腹诽: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两心相悦的是司徒清与梁谦,现如今她只是风然然,沈清霁只是沈清霁,他们分明什么也没有,就算是防患于未然,也不必提前这么多步吧!约莫又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上了扶摇派主峰。先头司徒瑛带着她,笔直地走过了往君奕峰的岔路口时,她心里头还有几分狐疑,心里头想着他莫非是走错了路。可眼下看到主峰的布置,她才明白,原来是她想错了。修士大多不喜铺张浪费,世家之中又讲究长幼尊卑有序,小辈成亲,原本只是在平日所住的院子里头见到操办。风然然本以为沈清霁也是如此。却没想到主峰上张灯结彩,正殿的门大敞四开,不断有人忙进忙出,或是往梁上缠绕红结喜带,或是搬一些明显是要用在大典上的喜具。或许是为了喜庆,又或许是为了彰显对此事的重视,就连这些帮忙干些杂活的小弟子,竟也褪下了往日穿的那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袍,换上了大红色外衫。站在主峰跟前,放眼望去,宛若沉浸在一片红彤彤的海水之中。直至察觉到司徒瑛扶在臂弯间的手开始收紧,风然然才猛地回过神来,略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眉头,不知何时皱了起来。“清姐姐,你不高兴?”
他凑到了耳边,说话时有微凉的气息喷在耳后,风然然浑身发寒,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会?”
风然然尽量自然地笑笑,“只是许多日子没出门,冷不丁走了这么多路,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
他的语调放得很缓,显然没有相信。